“不太懂。”坦白自己的无知是白岁在这里的生存策略。
他摘下面具融入到这里后他发现了这里的匠人在自己的领域有多厉害。他们在汴都时彼此不相识,自己想要做的东西皆因为自己在其他领域的生疏而中止,当他们相聚说出彼此的专长时,他们的设想都能一一实现了。
他只在旁边听了听他们举重若轻的谈话,他就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做了。什么都不要问,问了也听不懂,做个单单纯纯的钱袋子没什么不好。
也就是赶路期间不方便动手做大件,他们都憋着劲呢,等到北疆他们会立刻动手。他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金银是基本保证不算在准备里,他的所有准备是表情和心理的准备。为了排练出波澜不惊的大人物气度,他对着柳娘的铜镜练习了很长时间的表情管理。
笨也要笨的不显山不漏水。
小皇女习惯了旁人听不懂她的话,只要婵婵和项良能听懂她的话,其他人是否听懂不是很重要,她没解释,换一句话:“你以前笨,现在不笨。”
这句话,白岁瞬间懂了,他也是这么想了。他偶尔想起自己以前的险恶用心和无脑话语就自惭形秽。他半夜睡不着时就会好好地想一想以前的他和现在的他有什么不同。最大的不同是他喜欢婵婵了。
爷爷说出门要小心,吃多了盐尝不出咸,不要被人给灌了汤。他要先想明白他为什么喜欢婵婵?
是其他人都喜欢婵婵,他随波逐流地喜欢婵婵吗?
不是。
是婵婵能够与万物言语,他因敬畏而去喜欢婵婵吗?
不是。
他想了很久,直到金奴给婵婵编了一个小花环,婵婵戴了好些天,戴到小花环的花儿干枯。他隐隐的懂了。
旁人的付出,无论贵贱,婵婵都捧手心里爱护着。旁人的喜欢,无论多少,婵婵都一一温暖着。
若是用爷爷所说的投资,婵婵是回报率最大的。用了这般冷漠无情的判断方法,婵婵都值得他的喜欢,他焉能不喜欢婵婵。
因为喜欢婵婵,他心甘情愿地被婵婵影响,又任由自己无知无觉地用婵婵的眼睛看世界。
婵婵的眼睛看得到悲惨中挣扎的手,看得到每一个微弱生命里的璀璨,他便也看见了。
婵婵的眼睛没有居高的俯视,没有卑贱的仰视,平视着包容着,他看到了天高地阔。
小皇女:“你也有哥哥吧。”
白岁声音沙哑:“你怎么知道的?”
小皇女:“白氏前些年的生意不像你父亲的作风,也不像你的。”
白岁低着头:“你说说我们有什么不一样。”
小皇女:“你父亲做生意,死气沉沉。你生无可恋似的,做生意像一头没缰绳的疯马,不是你撞死人,就是你被撞死。你哥哥有闯劲儿,我挺欣赏,旁人怕是接受不了。”
白岁:“婵婵会欣赏吗?”
小皇女:“当然会。”
白岁抬头,眼睛通红,“晚了,你们出现的太晚了,他已经死的。”
他哥哥也曾是爷爷的骄傲,五岁看懂账本,十二岁掌管白氏一百二十个店面,十五岁带白氏进入南沙,十六岁白氏商队横贯五国。十七岁……
十七岁进入书院,被敬仰的大贤骂一身铜臭不配入他学堂,信仰崩塌。十八岁,被同窗冷眼排挤。十九岁,被好友诬告。二十岁,郁郁而终。
“没有晚,你遇见了我们。”
白岁用衣摆粗鲁地擦掉脸上的泪,“我哭什么?在路上见到了那么多的生死,早该习惯了。”
小皇女:“想哭就哭,我哥那么大的人了,被刀柄砸到了脚还抱着脚哭。”
小皇女劝人都是拿自己的哥哥做反面教材,从没有例外。所有人都知道项良肠胃不好吃几口凉菜就会放屁,项良沉默寡言时百分之九十九口腔溃疡了,项良喜欢一个女孩子就会不受大脑控制地嘴贱,等等。现在又多了一个怕疼爱哭。
项良的反面教材总能达到被劝人破涕为笑的良好效果,这一次也没有例外。
白岁笑了。
大地熙熙,海川攘攘。
他已寻到明亮的眼。
许多的景,待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