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峰下,兰裳转身抱了抱洛川,之后头也不回的越过栈道,消失在一片苍茫中,她不敢回头,只怕多留一刻,自己就没有勇气面对分离。目送她离去的男子也没有追上去,他不敢向前,只怕迈出一步,自己就再也停不下脚步。
天钧的贵族们盼来盼去,终于把王盼入了天祇殿,一来,可以不用每天再生活在赫赫王威之下,二来,他们也希望王与丹陆王共处后,收敛脾性,做一个勤政爱民,心系百姓的明主。
王不在穹霄宫的时日,四姓共同摄理国政,每半月一次,有两国四姓之长将要紧大事梳理,以灵力传送至天祇殿下,王自会知晓,待做出决策后,王命会通过神殿传送到国都,这样一月一次的来回,最少会持续八十年。
第一个月,姬珹将奏折承送到天祇殿下,还未离开,王命就从上方传来,以后不必再来此处,他顿了顿,朝飘渺云间大呼:“敢问王上,臣等不决之事,该如何处置?”
半晌,高空中飘下一张帛纸,上面写着几个字,本王只会处置,读罢,帛纸化作流光散去,姬珹心中惊讶,虽知王灵力高深,却不想已到了能够随意幻化实物的地步,刚才那寥寥数语,似乎有了莫大的说服力,让他相信王真的可以把一切事情处理好。
回云都后,姬珹对贵族们的探问一概不回,只是淡然一笑,此后,再未去过大地中央。正当朝臣们感叹王刚愎自用,不纳忠言,连素来耿直不阿的大司徒都随波逐流的时候,王飘然落在宫城外,方寸大乱的禁卫一面迎接王驾,一面将此事报知四姓。
不出半日,穹霄宫前聚满朝臣,王在天祇殿内才半年,如今冒然返回,如此违背祖训,违背神谕的事,会给天钧带来灭顶之灾,一时间社稷为重之类的话就要将穹霄宫大殿淹没。
“五十年前,你等议论灼烈不配与本王共处一室,现在,又来劝谏本王,是否需要我把你们的心挖出来看看,何为真,何为假。”王座上,依然是那个淡然冷漠的声音,那张冷艳倨傲的面孔。
朝臣们一时无言以对,当日,他们确实如王所言,看不上邻国那个唯唯诺诺的王子,此时,却巴不得自己的王也如那般尊奉旧制,勤勤恳恳,彼时的议论,无人传至穹霄宫为何王会对当日之事了如指掌。
不再理会那些聒噪得没完没了的大臣,兰裳独自在大殿内,半日之内,就把半年积压的政事处理完毕,更令明号,重修内政,冗杂之事堆积成山的朝堂,气象焕然一新。那些早已失望至极的老臣,瞬间对王刮目相看,极尽赞美之词,阿谀奉承之辈更是见风使舵,恨不得把毕生功力都花在那一封递进穹霄宫的颂文上。
这些折子如同当初那些谏言一样,堆在书案上,无人翻阅,朝臣们再次进宫面王时,发现王早已没了踪影。
摇头晃脑走出大殿的臣属们,心境也发生了变化,之前是无可奈何,望天长叹,现在却讪笑自嘲,可笑自己区区臣僚,竟想揣摩王之意图,与王相比,自己不过如萤火,安能与皓月一般的王争辉。
兰裳往后的日子,大都在天祇殿,穹霄宫,极北之地度过,洛川与灼烈成为她每年中相伴最多的人。
大地上灵息愈加丰沛,天钧愈加富强,百姓们对王的赞誉日盛,她与洛川之情越深,天祇殿内,就越加水火不容,离开半年再次回到神殿的时候,她与灼烈之间的矛盾,终是不可避免地爆发。
兰裳刚在神殿内盘腿坐下,正在吸纳大地灵息,输送到精血中的灼烈突然收手,悬在半空中的精血陡然失去灵息来源,险些落到地上,好在神殿本有灵性,释放出一丝神力将精血托住,才没让数十年的努力功亏一篑。
“如果不想待,就出去。”兰裳确认即将交融完成的精血无事,冷冷说道。
灼烈一愣,分明自己才是有万般苦衷的那个,这看似呵斥实则带着胁迫的一句话,当时将他置于尴尬的境地,他们有着同等的地位,同等的身份,那个自始至终都吸引着绝大多数人目光的天钧王,凭什么用如此强硬的口气与他说话,莫名的怒火在心中燃烧,胸前一片炽热。
“你怎能以此口吻和我说话?”微颤的声音里除了愤怒还是畏惧。
从第一次见到兰裳开始,灼烈对她就有些惧怕,这数十年朝夕相对,这种感觉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加强烈,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血脉上的压制,独守天祇殿时,渴望相见,若相见,又战战兢兢。
“刚才的放手,做给谁看?”兰裳挥手,朝殿中洒下一抹神力,精血缓缓浮起,缕缕灵息从四面涌去。
她不想再搭理灼烈,若不是碍于人族口舌,孕育王储一事,无需他人相助,她一人便可完成,就在进入神殿那一瞬,她对这位邻国之王的厌恶,又加深了几分。
这种情绪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是每次要离开时,身后传来的长吁短叹,或是每次归来时,那双紧盯着自己打探的眼神,亦或是共处时,时时发出的对自己去向的询问,作为神族,凡人,有何资格对她指手画脚,说三道四。
灼烈也有着自己的想法,他们同为大地上最高贵的王族,只因兰裳灵力比他强大,就可如此为所欲为,自从诞生以来,都是别人对他恭敬有加,丹陆臣民更是对他言听计从,为何到了此处,自己就成了被冷落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