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走了。”兰裳看着那些不知停息的灵,对自己说,去往天祇殿,孕育着两位王的精血,今日日落时分,就要开始分化。
踏着上行的天梯,一步步朝云端之上的神殿靠近,殿外神力依旧,殿内却暗中蓄起本不属于这个地方的力量,兰裳怎么都没想到,这条孕育生息的路,却成了她走向生命尽头的末路。
灼烈坐在殿内,精血可自行吸纳灵息,已不需他输送灵力,十年前挣扎在走与留之间,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留下,听到脚步声,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十年,那个人如约而来。
一如十年前那般冷峻的脸庞,白衣飘然,看到走进神殿的女子,他抬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兰裳,你回来了。”心里有一丝渴望在涌动,长时间无表情的面孔陡然被调动肌肉,倒是显得有些僵硬而尴尬。
“你十年未离开此地?”兰裳进来前探得神殿周围灵息稳固,没有被打破的痕迹。
“是啊,我在这里等了十年。”灼烈依然坐在地上,意味深长地说道,仿佛十年来他甚至未起身过,就在这个地方坐了十年。
长长的尾音让兰裳一怔,好像面前和她说话的不是邻国的王,而是那个在林间等她归去的古尔列人,当年的争执早已烟消云散,但看灼烈此时有些凌乱的头发,带着几分憔悴的面容,她还是感到一丝愧疚。王族最重仪表,不束发不出门,衣冠不整不见客,贵为一国之主,却狼狈至此,莫非自己当年之话太重,才让他如此颓然。
“你完全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她看了看悬在殿中完美交融后的精血,背对着灼烈说道。
她竟然没有给自己一句安慰,哪怕是一句“辛苦”都没有,灼烈心中那点微末的渴望瞬间被湮灭,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就是与她共处一室,共同完成孕育王储一事吗?十年的等待并未换来一丝改变,她甚至没有多看自己一眼,果然在神族眼里,自己这个卑微的凡人,就是那么一文不值。
杀了她,你会成为大地上的最强者,一切声望地位都会属于你。
那个萦绕在脑海中多日的想法再次涌现,长袖下的手掌中浮出一丝黑色火焰,他深吸一口气,握紧手掌,掐灭那丝火焰。
“兰裳,你要何时为他们进行分化?”为了打破殿内的沉默,他随口抛出个问题,问什么答什么并不重要,只要能说说话就行。
这十年来,灼烈日日独守神殿,殿内每日会产出灵息凝聚而成的芝果,供他果腹,下层神殿中,还有可供沐浴的汤泉,泉水常年温热,亦是灵息遍布,用后可自行净化,这里应有尽有,除了尘世中的繁华热闹,和可促膝长谈之人。
“你不是知道吗?日落时分。”兰裳依旧看着精血,回答得漫不经心,有那么一瞬,她想质问灼烈为何问这个王族皆知的问题,不过,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神殿石柱上的阴影斜长,距日落还有小半个时辰,灼烈整了整衣襟,摘下飘到面前的芝果,一口吞下,说道:“可以和我聊聊天吗?”
他没有要谁和他聊天,但殿内只有两人,除了兰裳,不会是别人。
精血分化前的一个时辰极为关键,虽不需灵息注入,却也不能有一丝杂质进入,否则吸纳大地灵息数十年的精血会被污染,无法分化出两个健全的人族,兰裳紧盯着静卧在一团灵光中的精血,答道:“你想聊什么?”
见她回答得如此爽快,没有拒绝的意思,灼烈心底湮灭的渴望再次升起,压制着内心的忐忑不安,他鼓起勇气问道:“你喜欢过我吗?哪怕一刻。”
久久没有回答,兰裳甚至没有回头,无人看到她眼底的一丝苦涩,王族不能产生男女之情,这是神当初定下的规矩,既如此,为何要让王族分男女之身,爱恨情仇本就伴随凡人一生,即便是王族,也逃不出苦难情思。
原来她从未对我有过情,果然这么多年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虽未得到回答,灼烈却已知晓答案,可凭什么,自己作为大地上最高贵的王族,却败给一个不知身份的凡人,有人说,为了那个凡人,下界为王的神族甚至不惜动用禁术,为其逆天改命,那一抹卑微的渴望被焚起的妒火烧尽。
“你可知王族为何不能相互产生情愫。”沉默良久的兰裳缓缓问道。
本以为永远得不到那个已知的答案,神殿中就会这样一直寂静到石柱完全被阴影遮蔽,灼烈强压着心中的妒火,答道:“知晓,王族需秉持公正,若有私欲,则无法一心只为天下。”快速把话说话,他发现自己竟压不住蔓延到全身的情绪,好在背对他的人并未转身,也未发现异常。
“这只是个借口,王族不能生育,若有情,行男欢女爱之事,会影响精血的纯度。”
平静的语气将神族隐瞒了数万年的秘密托出,两国第一代王本为神族两位尊上聚天地灵息与人族气息运化而成,他们与神族一样,不能像凡人一样孕育后代,却也和凡人一样,具被男女之分。为避免他们被生来所带的情绪困扰,影响继承人的血脉,故而神族才借以苍生之名,降下神谕,不允许王族产生私情。
世人皆道神怜悯众生,原来在神族眼中,人不过是个玩偶,可随意愚弄,高高在上的王族,甚至不如一个普通的凡人,人族,最重传宗接代,不具备生育能力,怎配为人,王族,才是大地上最大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