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雪是有些突兀的。
护城河面儿上的薄冰还没结起,映着泼黑如墨的夜色,沉默地盛接着随风而落的雪。
游人如织的长街并未这场倒春寒而沉寂下来,路面上积了层薄雪,脚印车辙错杂交乱。几片发黄的榆树叶子被风吹落了下来,碾碎在匆匆疾行的青布马车下。
马车行得很急,车内的顾湄不由得扼住左腕,呼吸有些发紧,身子随着车厢的颠簸而微微晃动。
她一身淡蓝色的细布直裰,一副书生打扮,紧紧蹙起的双眉透露出她的紧张与担忧。
轻佻的夜风卷着几粒雪屑吹进来,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一抖。
果然,临到东城门的时候,只听“吁”地一声,马车被官兵拦了下来:
“去那边排着!今日城中戒严,需盘查过后才得通行。”
马车内的顾湄呼吸一滞,身边的水碧更是惧得浑身觳觫,哆哆嗦嗦地开了口:“小姐……”
她今日也是一身书童打扮,只是面上没有顾湄的冷硬,这般一露怯便显出几分女子的娇弱来。
话还没有说出口,便被顾湄一记警告的眼神逼了回去,水碧只好闭了嘴,将车帘掀开一角,小心地探查着马车外的状况。
门后排了一段不算短的队,门口处守着几个士兵,有的负责查看路引之物,有的手中则拿了一幅画像,目若鹰隼,朝着过往的行人一一比对着。
水碧不敢再看了,车帘啪嗒落了下来,车厢内一时一片死寂,只有彼此刻意收紧了的呼吸声。
此时马车前头行人交谈了起来,他们的嗓音没有压低,顾湄坐在马车内便听的一清二楚。
“这又是出什么事了?大雪夜的天儿,还排查得这么严。”
“唉,谁说不是呢!照这么个盘查法,天黑透了也不一定能出得了城!听说是在搜捕一个顾姓女子,还是首辅邓大人往日里的旧情人!可不知当初哪根弦儿搭错了,偏生要与宁王合作,要将咱们首辅大人拉下马。唉,当时闹得可大,就连亲王殿下,也差点儿因为此事的牵连无缘储位,如今冤案平反,邓大人起复,可不就是要把那女人抓过来问罪吗!”
“冤孽啊冤孽!累得咱们在这冻一场。”
队伍一点一点缓慢得向前行进着。风雪似乎更大了,一猛子灌进马车里,呛得人猝不及防。
水碧忙哆嗦着手,给顾湄倒了盏温茶,顾湄接过来捏握在手中,却并不喝,似乎只是想借着杯壁上的热度取取暖。
直等到顾湄觉得整个身子都要被这场风雪给冻透了,那守门的士兵才盘查到这里,顾湄只得又强打精神,听着马车外的动静。
“路引拿出来!出城是要去往何处!”
车夫冻得通红的手忙从袖中掏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来展开,赔着笑脸儿道:“军爷,这是我家公子的路引,原本我家公子是来这京城参加会试的,怎奈前日得了家中书信,道寡母生了疾病,只得连夜出城了。”
这说着,又悄悄地往那士兵手里塞了锭银子:“还请军爷行行好,让我家公子回去见夫人最后一面吧。”
那士兵悄声将银子拢到了袖口,却仍仔仔细细上下看了眼路引,又将马车帘子一掀,往里头看来,好在夜色深沉,光线昏暗,他打眼一看,只见里头果然是一个公子并着一个书童,神情呆滞,面有悲意,的确是逢了丧事的模样。便一挥手,“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