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渺远,像是极轻极淡的烟,风一吹,便要散。
“我九岁的时候,宗哥儿遭人暗算,被丫鬟推入湖里,我看见他在湖里挣扎,便什么都不想地跳进湖里去救他,我虽会些水,可到底不熟练,濒死之人力气大,宗哥儿又急乱抓着……直到后来,奄奄一息的我们被赶来的婆子救了上来,都生了一场风寒。”
“我挺了过来,宗哥儿那时候到底还小,身子骨弱,生了一场疾病,没了。那个时候我娘日日以泪洗面,我听说了,便撑着身子去看她,她却死死地扣住了我的手腕,用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看着我。”
顾湄微微扯了扯唇角,“你知道她同我说的是什么吗?”
“她说。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她出口的声音很平淡,哪怕当初再怎样的惊涛骇浪,如今也早已潮落了。
小的时候,焦姨娘便偏疼宗哥儿很多,她当时安慰自己,宗哥儿是个儿子,娘偏心些他也是有的。
可是直到后来,宗哥儿的死,乃至现在,她娘为了晖哥儿……她便再也骗不了自己了。
邓知遥怔在那儿,心口像有什么尖利的东西在翻搅着。
哪怕他们相识多年,是自小的青梅竹马,但是这些话,她却是第一次同他说。
已无法分神去想她说这话背后的深意,只是觉得,她当初还是那么小的一个人啊。
想安慰她些什么,好像什么话都是苍白的。
“阿湄,人要往前看,才能过得好。”
她躺在床上,闻言只是笑:
“你说的,真轻巧啊。”
她呆呆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帐顶,有些出神:
“很久以前我便知道,那怕我们都是庶出,仍不是一类人,迟早是要分道扬镳的,那个时候我便对自己说,如果你在路尽头等着我,那我要做一个迷途知返的路人。”
外头打更的声音响起,房里静的出奇,他走出了屋门,雨还噼里啪啦地落着,敲得院中的瓷缸叮当作响,夜深而浓,渐渐将里头的人影吞没,长廊寂静,唯雨不歇。
顾湄住在这屋里的几天,邓知遥除了着人往这屋里添置了些东西,再也没有来过。
这日清晨,顾湄已经能起身了,坐在妆台前,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拿了螺钿在细眉上浅浅地描。
镜中的人苍白而精致,煦暖的曦光映在面皮儿上,更显出几分弱质风流,只是眉眼间冷清清的,没有一丝柔情。
顾湄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就停了手。
他从来都不是她的回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