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绪言说:“假使高仲博是与梁奉为伍,那么刘客从那夜就是想重演钱氏祖坟埋金的景象,然后再借税银案扳倒梁奉,但很奇怪,刘客从将挖出的金子私吞,又何来证据证明梁奉藏有不义之财,而雨仁观原先又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沉默片刻,两人异口同声道:“藏金。”
因这默契,段绪言笑起来:“因为雨仁观里藏有足以给梁奉定罪的证据,所以他才会放心大胆地将坟地里挖出的金子占为己有。”
“但梁奉似乎早有准备,并不担心大理寺和锦衣卫的审查。仅靠税银案一件事,恐怕不足以让他翻不了身,而且这还只是我们对刘客从一人的揣测,”阮青洲说,“其实这整件事,还与另一人有关系。”
段绪言说:“殿下是说高仲博。”
“是他,”阮青洲应道,“不过我想,若要理清一些事,从内阁查账到高仲博自缢为止所发生的一切,还需要再重新梳理一遍。”
但这期间牵涉进了太多人和事,确实繁复,如何从中顺出高仲博谋划时的思路,从而明白他想做什么,是个问题。
阮青洲又思索着静下声去。
“也不用条缕分析,”段绪言枕臂看着他,说,“其实只要把所有事件都当成故事来说,一边说,一边替他们圆上逻辑,不就清晰了吗。”
阮青洲似懂非懂,就听段绪言自顾自说了起来:“就从半年前的某日说起,那时高仲博将内阁暗查税银账目之事告知了梁奉,不知出于何种缘故,高仲博提出愿替梁奉脱罪,而后,梁奉借用雨仁寺私藏贪污所得的税款,高仲博则以保全章炳妻儿的性命作为条件,先自章炳手中买过当铺,再让他寻到朱庭济,事先将伪装好的金摆件送至风颜楼,之后,章炳会刻意被锦衣卫逮捕,在特定的时间供出钱尹,但锦衣卫寻到人后会发现,钱尹已经遇害。”
段绪言停了声,冲阮青洲抬了抬下巴示意。
阮青洲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接过话,说道:“而钱尹遇害当晚,刘客从负责在风颜楼将钱尹灌醉,高仲博则让丁耿带人劫持钱府侍从及车夫,再将钱尹和桐月带往钱宅杀害,并往书房放置了摆件,作为诱导。次日,锦衣卫寻到钱尹后,会因查证桐月身份去到风颜楼,到时朱庭济会以改换摆件为由,引起锦衣卫的注意。待丁耿按原计划到钱氏祖坟埋完金摆件后,他们会想方设法将锦衣卫引至坟地,发现那批摆件。再之后锦衣卫会想到先前在风颜楼更换摆件的朱庭济,顺着他查到当铺后,便会得到一个章炳处心积虑陷害钱尹的假象。”
阮青洲稍顿,段绪言便接续着说下去:“但我们因意外,提前发现了摆件的异样,先一步找到了当铺,发现丁耿一行人有意运送金摆件出城,打乱了他们的计划。所以丁耿出城当晚,他们计划有变,想的是运用货队分散北镇抚司的兵力,趁机将章炳灭口,断了查案线索。而梁奉知道殿下会亲自跟进此案,就让刘客从的人跟着殿下行动,借机刺杀。”
阮青洲说:“只是梁奉没想到,当晚高仲博另有打算。他让丁耿先将章炳妻儿尸体装入箱中,与货队随行,与此同时,又派人到北镇抚司协助锦衣卫保下章炳性命,就是想让章炳开口招供,将他供出。”
段绪言说:“就是因为那一晚,梁奉发现高仲博擅作主张,担忧他倒打一耙,于是再次派人进北镇抚司灭口。”
两人对视了片刻,谁都没再接下去。
阮青洲倏然带了些笑意,问道:“到这里为止,你发现高仲博的这两个计划中,都有什么共同点吗?”
段绪言说:“有个人,我们一定会见到。”
阮青洲侧首看向他:“谁呢?”
段绪言眼眸微弯,道:“丁耿。”
第44章求怜
段绪言说:“丁耿若不是在钱氏祖坟上和我们碰的面,就会由锦衣卫在当铺里捕获,所以不论计划是否有变,我们都会见到他。看来高仲博很想让他引起我们的注意,准确地来说,是想让他的姓名引起我们的注意,所以那日在钱氏祖坟,丁耿才会如此坦白地交代自己的姓名。”
阮青洲说:“没错,高仲博知道我常去萃息宫,会对丁耿留有印象。只要我注意到了这个名字,就会去查他们二人的身份,从而寻到曾宪。”
“寻到曾宪,再通过老杜,发现高仲博当年托人打的棺椁存在蹊跷,之后锦衣卫便会挖坟开棺,找到高仲景牌位里的军事布防图,”段绪言哂笑,“殿下,原来我们一直都在高仲博的掌控之中啊。”
可高仲博设计这一切,就是为了把军事布防图送到锦衣卫眼前吗?
阮青洲笑意渐淡,道:“这张军事布防图会是给戴千珏洗罪的关键证据,而当年东厂正是在戴家祖坟里挖出了赃物,方才让戴千珏坐实了贪污之罪,所以我在想,高仲博选择在坟地埋金的这个做法,会不会也有所暗示,那么对于戴千珏被指证卖图通敌一事,他应当知晓一些实情。”
段绪言又有些困了:“不仅如此,高仲博和梁奉之间的关系也很微妙,他替梁奉顶罪的缘由到底是什么,又和这张布防图有何关联……这些问题,我想只有找到高仲景才能解答了……”
就觉浑身酸痛,段绪言累得抬不起眼,他说得愈轻愈慢,脸也跟着渐渐陷进被褥间。他彻底合了眼,淡淡的血腥和药味自鼻尖扫过,但只要埋进被里,嗅到的便都是阮青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