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抚司的消息全然封锁在内,包括阮青洲在钱氏祖坟遇袭一事。
如今贪税一案尚未查清,六部便有两名官员先后遇害。在事情还没理出眉目前,太子遇刺的说法若是传出,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只怕到时查案的事摆在了明面上,不仅阮誉之会降罪,东厂还能名正言顺地插手进来,照目前这情势,决不能再让事态扩大。
可另一头,钱尹命案未破,章炳告病多日,阮誉之时不时向内阁提及此事,谢存奕打着掩护,却又问不到案件近况,只能寻到东宫,阮青洲便与他约见于文渊阁。
眼下未至约定的时辰,阮青洲负手立在廊下听雨,只唤来了尉升。
“查得如何?”阮青洲问。
尉升应道:“属下查到严九伶原居于关州北城,其父名为严慈,但自关州军防开建以来,征至关州的平民百姓少说也有上万,役民队里又有不成文的规定,征收进队的百姓只在花名册上记名,再分配至百户千户手下掌管,死伤者均未登记造册,亦未在花名册上除名,可以说是死生难辨,一时要查,属实不易。”
阮青洲微微侧首看他,欲言又止。
尉升以为自己疏忽,忙又答道:“严慈早年间同谁打过交道倒未查清,如今关州军民混住,人口杂多,要捋清一户平民数年前的关系,是要耗费一些时日。”
阮青洲转身进屋,一手轻拍他的肩头:“要在数万人里寻到一人难度甚大,此事我自会予以体谅,你不必为难。”
他掀袍缓缓坐下,提来手炉,捧在掌心。这手炉外罩的布袋还是罗宓亲手制的,原先宫人换炭时,不慎将布袋烫了个豁口,阮青洲也没舍得换,便一直用到如今。
见尉升后脚跟进了屋中,阮青洲说:“先说另一件事,丁耿查得怎样?”
“哦!”尉升这才反应过来,“宦官丁耿于三年前净身,入宫后直接被分派至萃息宫,他本也安分,可出事的前几日却与严九伶起了冲突,但有人作证,事发当晚,严九伶正在后院替下过水的宦官熬煮姜汤,应当没去御花园。”
“死因呢?”阮青洲抬首示意,让尉升避开风口,坐在炉前暖身。
尉升哈出寒气,朝炉边坐近了些,说:“是意外摔晕后,口鼻埋入雪中窒息致死,属下问过萃息宫的旧宫人,丁耿当晚本是去御花园埋溺死的猫尸,但蹊跷的是,在丁耿尸体身侧并未发现那只猫。”
阮青洲沉思着,指头恰抵在那处破口上摩挲,他问:“我记得南巡前萃息宫并未有猫,这只猫从何而来,为何后来也从未听闻关于这只猫的任何事?”
尉升说:“听闻这只猫是由严九伶捡来的,贵妃喜爱便养在身旁,后来这猫意外溺死在池中,才惊了贵妃。不过死物阴晦,埋在御花园中是大忌,丁耿年纪尚轻,不懂此事无可厚非,但陪侍在贵妃身侧的多是入宫年久的‘老人’,唯恐给萃息宫带来祸患,所以知情的宫人们也便对此缄口不言。”
“其他呢,”阮青洲问,“还查到什么?”
尉升说:“在宦官丁耿入宫前一月,丁家母子迁进新居,之后的三年间,丁耿从未探过亲,递送出宫的银钱也是由这间房屋的东家曾宪转交的,直至宦官丁耿死后,房屋被曾宪转卖,所得的钱财用以在城北买了宅院,曾宪现今就住在那处,做的是棺材生意,棺材铺也开在那附近,属下派人去过,尚无异常。”
阮青洲若有所思,沉默下去,指尖渐挪向炉盖。
“曾宪。”阮青洲念着,指尖落下一声轻叩,是时檐角落雨滚下,砸往栏槛,溅向门边侍从的衣袍。
雨帘中,唯见文渊阁廊前脚印错乱,侍从紧守门外,屋内议声匿进雨中。
“曾宪?”听阮青洲将前几日北镇抚司的事粗略地说了一遍,谢存弈蹙眉思索,与身旁阁臣面面相觑。
他道:“臣倒是不曾听过此人,不过既然他是如今唯能查到的线索,定要谨慎对待,殿下打算怎么做?”
阮青洲坐于主位,轻缓抬眸朝前看去。
加上谢存弈,内阁共六名阁臣,皆跪坐于他身前。
内阁有鬼是事实,所以他自进门起便怀抱警惕,又隐瞒了章炳提到内阁的事。眼下此话说出口,他转眸扫视众人,目光最终还是停在谢存弈和高仲博两人身上。
阮青洲说:“明早锦衣卫便会至城北抓人,如今已牵涉进两名朝廷命官,父帝那方瞒不过多久,为防对方再次出手灭口,抓捕之事不可再拖。”
谢存弈颔首:“是当如此,只是殿下……”
视线下移,停在阮青洲指上的破伤,谢存弈迟疑不语,倒是高仲博替他开了口。
“明日锦衣卫前去抓捕,危险难料,殿下还是留在宫中为好。”
阮青洲应道:“此事我心中有数,劳诸位大人关心。”
“北镇抚司近日不会再将消息外传,因而今日告知诸位此事,也是想给内阁一个交代,此外,”阮青洲拱手行礼,“父帝那方,还望诸位帮忙掩护。”
谢存弈俯首道:“殿下言重,皆是为国为民,臣等自当尽力。”
阁臣接连伏身行拜,阮青洲眼望那片身影,眸色渐沉。
第20章撑伞
雨声不歇,尉升停在文渊阁外等候,未听身后大门动响,倒先瞧见雨中一个模糊身影越行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