阗悯的视力在军中出了名的好,百步开外不在话下,此刻听得舒桐说,心中一愣,觉着有些好笑,“你几时见过能坐人的鹰?”虽有些逆光,还是凝神看了去,当即变了脸色。
鹰背上一名白衣少女,盘腿坐得十分端正,那座下甚至还有鞍辔,拴在巨鹰的背上。那少女在空中亦是毫无所惧,随着巨鹰振翅前后轻摇,仿似掌握平衡对她而言是一件极容易的事。
待得距离近了,坑内的人都看清了这头顶的巨鹰,那双翼展开竟是挡了一半的阳光,留下一道道移动的阴影。舒桐阗悯因在高处,看得更加清晰,那白衣少女突然站了起来,脑后的黑发乱飞,额上一点红朱砂,模样只有二十来岁。她忽然朝阗悯舒桐的方向看了看,继而一笑,朝底下的了因和尚道,“阁主召见,速速随我回去。”
第65章
了因嘴唇动了动,招式使到一半,便停了手,跃出场外。林宣身旁两人,听了少女说话亦是停下攻击,远远侍立一旁,低垂了头手,面目谦恭。少女驾鹰在空中俯瞰一圈,从腰间取下一支竹笛,凑到唇边,那竹笛毫不起眼,就同寻常人家小孩玩耍的一般模样。舒桐心道这是要做什么?阗悯也颇为奇怪,这个时候,她还有心思奏乐?
了因和尚双掌又粘在了一起,仿佛少女这动作一起,就丧失了战意,要在这止歇的杀戮间听上一曲。音起得平缓舒适,丝丝缕缕如松间微风。这山谷中晨曦初露,树叶上还沾着水,被她这清妙笛声一合,众人都生出一种隔世绝俗的奇妙感觉。
曲至中段,小桥流水,如少女低吟,又时而婉转清越,似涧间黄鹂。饶是林宣,面上也现出沉醉之色。岫昭忽道,“林宣龚昶,你们别听。”
两人正听得入迷,被他突然打断,心中奇怪,那畅快感陡然而止,心中正有些憋闷,要向他问个究竟,那鹰上少女原本闭着的眼睁了开,唇角露出一抹笑来,却是对着岫昭。被这颜若冰雪的少女青睐,岫昭脸上却半点笑意也无:了因和尚从一开始就没有听她奏乐,而是紧闭了双眼,护住心神。岫昭从小听多了仙音妙乐,对乐理知之甚深,这等乐声技艺虽是上佳,却也不是无双罕见,她因何会在此时吹奏?岫昭深觉有异,是以出声提醒林宣龚昶。
龚昶经他一说陡然想起,武林中亦有通晓音律,靠音波奏乐杀人之不传秘术,只从未见过,难道这女子使的便是?她神色一清,后背一阵冷汗,若非岫昭提醒,自己险些着了道。
眼顾场内,对方另两人已经如痴如醉,即便当场要将之格杀也轻而易举。龚昶手中握紧了鸳鸯钺,正想出手一箭双雕,忽见那两人嘴角浸出一丝血来,片刻后耳眼亦是一般模样,血滴缓缓滑了出来,龚昶一惊,听得那少女的笛声突然变了,玉磬仙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金戈铁骑,魑魅乱离。这乱象一生,场中两人亦显出痛苦神色,丢了手中兵器捂住口鼻,滚在地上痛苦不已。
“凝神运功。”林宣最先觉出不对,他亦是三人中受伤最重之人,觉着体内就要炸开,血脉暴突不受控制。龚昶尚毫无所觉,岫昭那头也开始皱眉,坐了下来。
看来这魔音越是弱者越深受其害——龚昶心惊,走到林宣身侧,在他旁边坐了,将鸳鸯钺搁在一旁,手掌抵上他后背,“别担心,顾好你自己,王爷那边能应对。”
林宣喘了口气,收敛了心神,龚昶内力注入,仿似打入一颗定心丸,那血液中的喧嚣渐渐平复了下去。他睁眼见着岫昭,此刻也仿佛入定老僧,面色安详。
马万离与风轻烟却已忍受不住这邪音,跪在地上哀求,“飞儿姑娘饶命!”
那鹰上少女目光冰冷,见着二人磕头不止,也没有一丝动摇,直将那安魂曲奏完,两人一身尽皆被血水染红,伏在地上动也不动,气息已是进多出少。
“…………”岫昭见她杀人竟是敌友不分,对手尚在,自己人全死了?一时怔忡,不知怎生理解。
少女从巨鹰的鞍座旁取下一个布袋,将里面东西一抖,一条长索从天而降,只听她口中一声清啸,与那巨鹰啸声颇为类似,那鹰扑着翅朝前面飞了百十步,正悬在了因和尚头顶。
了因和尚此时睁了眼,手中拉住那绳,几个腾跃飞上巨鹰,落在那少女身后,“飞儿姑娘,贫僧……”
“你怎的见着陈勋死了不救。”少女收了绳索,面上颇为不悦,“他再怎么不济,也是清音阁的十八护法。”
了因眉毛动了动,不以为然道,“他伤了下面那位正主儿,回去了也活不了。”
飞儿听得这话,朝岫昭看了看,那坐定的人脖颈上,一条红痕赫然在目,倒抽了口冷气,“该死。”她见岫昭晃着站了起来,似无大碍,才略微松了口气,回头对了因道,“坐好,回了。”
了因抓稳了鞍上铁箍,叹了口气,“姑娘怎的不带他们回去,这全杀了实在造孽。”
“我这鹰儿只能带一人,大和尚不知道么?”和尚一辈子杀人无数,这会儿倒装起假慈悲。飞儿一张俏脸带着寒气,“这般废物,带回去做什么?倒是伤了无辜的人。”她省起先前崖壁上的两个年轻人,看样子都不是江湖人,不知怎样了。
“姑娘说的是……”和尚方一说完,那巨鹰向上一腾,差些被甩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