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因为三代以前出过几个彻夜不归花楼狎妓的乌泱种,为了不让那等不顾脸面的孽障相继毁了齐云侯府的名声,便设下家规,无由的夜不归宿成了沈家重罪。
好在家规在上,却涟漪没有等很久。
也就是月亮才刚冒头,她就认出了那个缓步走近的修长人影。
“沈酩殷!你回来啦!”
以为得了幻听症,那双染了疲倦的双睫掀起,小姑娘明艳的笑脸便就这样冲进眼帘。
不等他再次摆出一张臭脸,却涟漪就飞快地主动走过来扶住他,她力气很大,小小的身躯比两个护卫还管用,用半搂的姿势将他送进了房间。
自始至终,沈酩殷都没张嘴,好像也是不舍得打断她的积极。
中途听到一句话,低得模糊,“真是的,怎么喝这么多啊,一点都不爱惜自己”。
他哑然失笑。他好像是挺不爱惜自己的。
目光在无言中肆意打量,比划着她的身量。是刚过他喉结的位置。
放在寻常女子中已然是鹤立鸡群的了,可她似乎很不以为然,从很多年前就听她抱怨说长得太矮,连高枝上的枇杷都够不着。
那时他总爱接话茬,说可以帮她摘,可每次都会被拒绝。小姑娘好像很讨厌依赖别人的感觉,说显得她很没用,但又总是对自己的所有不满意,矛盾得很。
喝了半碗醒酒汤,沈酩殷的意识清明不少,陈年往事的走马灯也再难侵扰他。
放下小碗,口吻恢复了往常的疏离:“月色既浓,郡主还不回房歇息?”
却涟漪的双手抱在一起,相互绞着衣裳,被搓揉得皱巴巴的软布料好像是她的那颗疯狂乱跳的心:“我明日便要搬回将军府了。”
“是吗。”沈酩殷紧接着跟道,语气没有丝毫变化。
瞳孔中还是那片平静的湖泊,任由九尺之上的太阳再绚烂明亮,也奇异得瞧不见半点粼粼波光。像是神鬼间的博弈,双方殊死相斗,互不让步。
她垂眸望着他,想要从那片湖泊里找出来哪怕只有一丁点儿的波涛汹涌,但再努力都是徒劳。
泄了气的小心思表现在脸上,像是偃旗息鼓的小兵,她弱弱地说道:“你会来送我吗?”
看了她一眼,男人似笑非笑地欣赏着这份故作的镇定,唇边仅有的弧度也藏着冰碴子,他斩钉截铁:“不会,我巴不得郡主您早些离开我家,离开我的地盘。”
屋内陡然一静。
尖酸又刻薄的拒绝,配上那张笑意盈满的皮相,简直就是一柄搭了最柔软剑穗的长刃。
血淋淋的伤口从正前捅进,再从后背的椎骨左侧横出来,瘆人得很。
却涟漪低着头,没有评价他的冷言冷语,只落了一拳在他的床头的小桌上,然后小桌的案面就裂了。
因为突然出现的倾斜,连带着上面的靛青瓷瓶也顺带滑砸下来,所幸没有摔坏,就是里面养水仙的洌泉淌了一地。
沈酩殷不自觉皱起眉,打心底里觉得这小姑娘是真的败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