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他怎么就又生气了?还生了这么大的气。
她是知道这朵阴晴不定的黑莲花生气了的,从他敲门进来,叫她起床开始,她就感觉到他隐隐约约地带着股怨。
可他也不曾刻意装出一张笑脸来遮掩,而是极为平常地和她对话,就像他对自己的手下、对客栈老板娘,对任何一个普通人那般——他以前都不曾这样对待过她,还是这趟旅途开始后,态度才逐渐转变成这样的。
说来也巧,明明从他的表现上看不出什么倪端,没由来的,甘鲤就是觉得他好像在生闷气,而且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肯定是在生她的气。
知道自己昨天喝断片了,又比其他人更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心情,再加上冥冥之中也受到点他的影响,甘鲤挑了个“谁换的换衣服”作切入点,不知怎的,又摸到了他哪块逆鳞。
没想到直接把这座暗流涌动的死火山给活生生气得变成了恐怖的活火山,少年吐出一句“非分之想”,站在台阶上的两人都懵住了,随后他藏着的那股怨彻底爆发了,又不肯向她说明原委。
我到底做了什么罪不可赦的事?甘鲤甚至都不敢细想。
她从来没有喝醉过酒,至少没有听人提起过,自然也不知道自己喝醉时会是个什么模样,只不过跟着一言不发的他走下台阶,看到像老板娘模样的美艳妇人望着他们直笑,就知道了刚才某个问题的答案。
我真笨,这么急着问做什么直到现在为止,她都不知道他在为什么而生气。
非分之想?
他对她?
少年俨然气急了的模样,就像是因为太过生气,无法再如往常一般掩盖自己的情绪,又像根本忘记要隐藏这一回事。
他把勺子放回到碗里,手指内扣着,轻轻敲了敲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再不吃,粥就要凉了。”
他总算开口说出第一句话,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看她这副模样心里不舒服,语气虽不善,态度软和不少。
抬起眼扫了对面的少女一眼,她的表情很窘迫,又羞又恼,显然也是被他最后那句话给激的,翘起一撮的发尾都焉了下去,像只被人抛弃的小猫,怪可怜的。
她捧起那碗粥,把勺子放到一边,咕嘟咕嘟喝药似的,把碗里还有余温的粥全都吞了下去,也不怕噎着。
完成任务般喝完粥,她掏出一张新的手帕,是昨天他给她买的那条,上边绣着一条摆着尾巴的鲤鱼,她拿起这块手帕擦了擦自己的嘴角,那条鲤鱼也跟着她擦拭的动作游动。
“对对不起,我下次再也不乱喝酒了。”他听见少女细若蚊鸣的声音从底下传来,认错态度良好的模样,低着头,因为底气不足,话刚从她嘴里说出来,就低低地掉到了地上。
在旁吃瓜看戏的老板娘的目光已经变成了审视,带着考察的意味。
其实她不确定这对客人到底是不是夫妻。分房住店的夫妻也不是没有,两个人又如此如胶似漆,几乎是黏在一起走,就算不是夫妻,也肯定是情投意合。
要不然有哪个小姑娘会和关系不亲密不信任的人喝酒喝得这么晚,还被人背在背上,一路背回来。
无论如何,对着这般娇滴滴的可爱小姑娘,即使对方认错了,还是摆着谱,那就有失风度了。
甘鲤低着头,杜清宴注意到了老板娘的目光,事实上,他并不在在意周围人是如何看他的。
可他突然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要如此大动肝火呢?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带了一丝迁怒的意味,他在恼自己的反常,可越恼、越不服输,反而做出更多不理智的失控。
半晌,少年犹豫着,短短几秒钟,内心已是天人交战,那仿佛也涂了口脂般朱红的嘴微张,率先投降:“酒量不好,自己也要注意着点。”
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说出这句话的语气虽然别扭,却不难听出关心的意味,老板娘又变回了刚才的好颜色,欣慰地点了点头。
甘鲤抬起头来,刚刚还在生气的黑莲花,竟然只因为她的一句道歉就消了大半的气,原以为即将喷发的火山,只不过是作了个假动作,还是那座不会爆发的死火山。
他眼里愈燃愈旺的火突然熄灭,仿佛下过一场恰到好处的雨,把它泡得软了起来。
老板娘推开柜台前的木板,走到即将和好的两人旁边,以为她是亲自来收碗筷的。
伙计哪敢真的让老板娘来收碗筷,也忘记桌上的客人还没走,现在就把碗筷收了反而像是赶人似的,三两下把空碗叠在一起,拿起两个勺子,急匆匆就往后厨跑。
老板娘嘴里发出轻笑声,像是在笑伙计的憨,又像是在笑别的东西。
甘鲤呆呆地看着伙计把老板娘想拿走的碗勺抢走,又看着她擦干净手,眼神交流,顺从地让她抚上自己的头发。
年轻姑娘的头发富有光泽,不是纯正的乌发,带着些蜜糖般的棕色,让人不禁联想到不带贬义意味的“黄毛丫头”,甜腻又可爱的颜色,她的发尾还异常活泼地躲着几撮翘起的头发来。
这位已经成婚多年的美妇人笑起来时有另一种风韵,说的话也圆滑:“幸好是同自己亲近的人喝醉了的,这次长个教训,下回就可要仔细些,一个人可不能这么喝酒,这位小郎君昨日可背了你一路回来的。”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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