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苓拼劲最后一丝灵气化出原身,他将淙舟卷在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竹韵。
竹韵看着面前的赤狐,不觉眯起了眼,腰间长剑应声而动,却又在下一瞬被他按了下去,只因怀里的人突然抽了一下,似是陷入了梦魇。
竹韵抱着人退开半步,松苓便借着这半步的空隙,载着淙舟往远山奔去,声音落在身后,荡在虚空:“长离送你了。”
竹韵闻言咋舌,他垂下眼,看了看那睡不安生的人,他想去找淙舟,可又不能把人丢下不管,他心头窝着一团火,踩碎了枯草往丹穴山走去。
“谁稀罕。”他看着长离,向着松苓走的方向翻了个白眼。
松苓也不知自己跑了多久,跑了多远,这应当是嵛山附近的一处山头,他看见了那日送淙舟回嵛山时的那条溪流。
这山中有一宽阔的山坳,山坳中有一个山洞,山洞露天,有日光照进来,这处山洞像是有人待过一样,里面有一个石台,一旁竟还放着石桌石凳。不过也应是许久不曾有人来,石台上铺满了落叶,桌案上也覆着一层厚厚的尘,松苓甩开尾巴将洞内扫净,确定了石台上片尘不染后,才将淙舟放了下来。
一旁日光找不到的地方有一石碑,碑上五字,却插着数百把剑,剑身泛着寒芒,带着肃杀。松苓突觉这洞中戾气颇重,可他实在是没了力气,再让他跑遍九州也不一定能寻得这样一个清净地方,他只想歇上一歇,待淙舟醒来再做别的打算。
石台很高,松苓坐上去双腿空悬,他仰头望着洞顶漏下来的光,一手轻握住淙舟的手,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那只手有些凉。
松苓忙渡进最后一丝灵气探去,这一探吓得他疲累全消,三魂七魄都要没了一半。淙舟不知在哪丢了一魄,余下神魂受了重创,竟也有了消散之像。
松苓慌了,他不知该往哪去寻那丢了的一魄,他只知现下若是在不稳下剩余神魂,淙舟绝撑不到今日黄昏时。
若是在以往,遇到这种事只需去寻长离就好,可如今长离是死是活都不知晓,他也不愿让那臭竹竿子找到淙舟。正焦急无措时,洞内倏然刮进了一阵风,一旁的石碑起了嗡嗡剑鸣,松苓偏头看过去,数百长剑的寒芒正军落入他眼中。
也不是没有法子。
松苓蓦地笑了出来。
他跳下石台,走到石碑前,选了一把看上去稍轻一些的剑拔了出来。他随手捏起袍摆将剑身擦净,也不知是哪年的长剑,竟锋利依旧,只一下就将他袍摆划破。
他垫了三层呢,险些伤了他的手。
松苓挽出一个剑花,赤红的狐尾霎时炸在身后,长剑破空,罡风擦面,寒刃冷的彻骨。松苓半分惊慌都没有,与那夜在那深洞中判若两人,他对自己毫不手软,脚下洇开血迹,在那狐尾落地之前,松苓反手将其托起。
长剑倏然杵地,松苓疼起了一身细密的汗,他双腿一软,撑着石台才没跪下去。
松苓撑在台沿,缓了好久才能畅快的舒出一口气,日头偏正,正对着洞顶的缺口,石台边沿落下一块明亮的圆斑,将松苓笼了个正着,手中的狐尾浴在日光,化成了一条殷红半透的锁链。
疼吗?
好像也没那么疼。
九尾狐浑身是宝,那两个砍他尾巴的人说的还真不错,那锁链锁住了淙舟的残魂,又将那千疮百孔的气海护住,松苓这才彻底松了劲,他瘫在石台边,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月亮又缺了一块,眼看着年关将至,这日落了雪,松苓瞧着石台边上堆起了一片白,他浅浅一笑,在淙舟额头上吻了一下:“哥哥,下雪了,”他呢喃着,“快过年了,我该过生辰了。”
残雪映苍茫,无人应答。
松苓从没想过,会是长离先找到的他,这日山间百鸟齐飞,他便觉得不妥,出洞一看,长离就站在洞口不远处。
雪落满头,添了一丝凄凉,二人相望,松苓只觉恍如隔世。
长离看着松苓,眸光复杂,落寞、歉疚,以及重逢后的欣喜悉数糅杂其中,他抬了抬手,又落了回去,垂眸思索片刻还是走上前去,松苓立在洞口背阴处,远看瞧不出有什么不妥,长离走近了才发觉这人脸上竟不见血色,
“你用心头血养着他?”长离探了松苓的脉,惊诧不已,“你不要命了?”
“嗯。”松苓轻轻颔首,唇边牵起一抹笑,他只是应了一声,却也不知应的是哪句。
长离抬脚就要往洞中去,被松苓拦了下来,他扭头看向松苓,却被人眼中防备与警觉刺的极痛,那目光好似烧的通红的铁钩,落在哪都能将他烧个贯穿。
“我与他之间,有爱,也有仇,我不愿让他就这么死了,他死也得死我手里,涂山仅剩我一人,这仇我非报不可,神尊现下我还动不得,但咬死他还是可行的,”他笑了一声,“我总得有个念想才好活,要是淙舟就这么死了,你不怕我随他去了吗?”
第62章往生
长离像是受了一遍凌迟,朔风穿过了胸前那被剐出来的窟窿,化成点点冰锥流进骨血,换做是以往的松苓,哪怕就是一月以前,长离敢保证,他绝对不会听到松苓说出这番话。
“你回吧,以后别来了,”松苓错步拦在他身前,将他最后一分目光遮掩,“我还活着,你还放心了,最后麻烦你一件事,不要跟竹韵说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