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姆姆哦了一声,刚入冬的天已凉的很了,上午时分,她那屋里有些阴,就出来坐西墙边晒太阳。
晒的暖了,还寻思着问:“我听说那府里又叫人赏什么树的叶子,该是要请咱们家去的吧?”
秦娇应了一声:“嗯,请了的,赏枫叶,就是大老爷院里那种秋天叶子变红的树,你想去不?我带你去看看。”
丁姆姆直摇头:“我不去,树叶子么,没甚稀罕的。要是去吃喜席,还能落几个糖果子,哎哟,今年冬天的喜席事可多呢,我前儿还听你娘盘算,这家随三两,那家随五两的,这家八两,那家十两,还得备些添妆礼,认亲礼,我听她合计一回,没个百八十来两银子出不来,庄里出息的那些,只够给人家随几次礼就没剩了。我叫她先紧着给你们做些衣裳,去吃席的时候穿,她只说记着了记着了,也不见她做,这样好的天,她又去寻人说话了……”
秦娇穿了件软毛褙子出来,跟她说:“早做好了,咱们家没有针钱上的人,都叫外头的针线铺子做的。”
丁姆姆听了倒不说六太太了,又说起小甲小乙来:“恁大的姑娘,一天介没个稳重样儿,前儿跟那几院的丫头还在院里踢毛键子,跳的一身灰……”
小甲提了半筐炭进来,听丁姆姆又在唠叨,就把炭筐放檐下说:“我听着您老又编排我呢,我昨儿说叫你去寻别的姆姆说话,你不想去,搁家里闲的没事可就剩编排人了。”
丁姆姆还不服气:“才说了两句就叫你听见了,我成天介叫你,你倒听不见了。”
小甲嘻嘻的笑,夹了两块木炭放进炉里,拿了根细竹筒蹲下来吹着火丝儿,待火光亮起来,她才说:“我倒想应呢,可惜没多长出两张嘴来,就这么一双耳朵一张嘴,这个也叫,那个也叫,我只能听见哪个声儿就先应哪个了。”
丁姆姆哼哼了一声,咕囔道:“像你多忙似的……”
揉了揉眼睛,搓着手问:“这个时候了,小哥儿还不来?”
小甲抬头觑了觑日头,应道:“快了,快了。”
才说着,就听徐姑姑在门外喊:“琉哥儿,可慢些。”
琉哥儿似只软圆子从大门槛上翻过来,哒哒哒的一头扑到秦娇腿上,然后一屁股坐她脚上,小米牙一呲,乐呵呵说:“阿姐,荡秋秋。”
嗯,荡秋秋荡秋秋,秦娇只能抬起脚前后的摆,琉哥儿抱着她的小腿高兴的直笑,荡了一会儿,腿上一甩,琉哥儿就被高高抛起,他也不怕,双手张开,咯咯笑着被秦娇接住,再抛起,再接住。
丁姆姆只管笑呵呵的看着,徐姑姑也看了一小会儿,她是真怕琉哥儿被摔了,又不能说,一直悬着心,直到琉哥儿被放在地上,她才悄悄放了心。
秦娇抱着琉哥儿去了三老太太那里,徐姑姑说七太太的甜瓜干子又吃完了,丁姆姆就叫小甲再给装一碟子,让徐姑姑带回去。
秋上收的老南瓜,蒸熟了挖出瓤,杵成瓜泥,少拌些炒熟的面跟酸枣泥(指北方的酸枣,枣香浓郁,酸甜味,核大皮薄,能吃的地方只薄薄一层枣皮,它的仁儿就是中药酸枣仁),倒上蜂蜜绵糖,擀成一整张,再切成小条晾干,平时当成磨牙的零嘴儿。
七太太这次倒没想吃土吃生茄子,又喜欢嚼酸酸甜甜的零嘴儿,甜瓜干子嚼着又韧又香,很合七太太的胃口,她把瓜条子剪成小块儿,得闲就会嚼一块儿。
只可惜酸枣泥不易做,秋天买了一筐酸枣也只做出了两碗酸枣泥,都掺进南瓜泥里,最后也才擀了四张瓜饼,晾了两竹匾,各家分一分,留着也不多了。
丁姆姆说:“南瓜多的是,吃完了再做,没酸枣就用红枣,红枣多好呢,非要拿酸枣做,你们如今只当它是稀罕物儿,我可不稀罕,我早吃厌了的,一进肚子就不由的呕酸水儿……这东西粗贱呢,山里旱的什么都没了,就它还长着,我们就捋了青枣儿回家用石磨磨了,连核儿都磨碎,跟糜糠一起煮,那叫个难咽,你们是没吃过。冬上饿的受不住,往山里去打酸枣,这个也不经饿,吃多了还烧胃倒牙,那也没法子,还是得吃……”
小甲半听不听,只偶尔嗯嗯应付两声,丁姆姆已经说过许多回这样的话了,但凡说到酸枣就要说上一回以前的旧事,人都听的能背下来了。
可她还是要说,有什么办法呢,只能听着。
……
六太太也不大习惯六老爷不在家,但六老爷一走,她身上担责的事陡然变多,实在没空失落怅然。白日忙着没心思想这些,夜里才觉出些冷寂来,一个人孤枕难眠,就叫采青同她一起睡,夜里也有个说话的人。
好在今年三老太爷的身体还好,这就能叫人少操许多心,秦毓秦疏也大些了,省心不少,秦娇自来是不大叫人操心的。如今最要上心的就是七太太,余下就全是人情来往的杂事了。
家族大了,礼尚往来的事情就多,男婚女嫁要去观礼随礼,老人过寿要去拜寿,添丁添女要去送添盆礼……一月里总有七丶八天得去别人家走礼。
以前,小三房只与东府、北罗巷来往的多,余下就是其他亲戚家跟六老爷的朋友家,自打六老爷中举后,每天收的请帖不知道有多少,许多帖子的主人六太太都没听说过,也不认得,她只能跟七老爷商量着决定这些人家能不能往来。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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