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使一个眼色,温仪先知觉,将手中风筝交到内监手中,忙拉了胧月跟了上去。s
上林苑花树开得烈烈如焚,红红翠翠粉粉白白交错,原来是姹紫嫣红开遍,曳地的裙裾使我不能很快奔走,待找到追着风筝而去的慧生时,我不觉怔住。
哥哥身上落了几圈风筝线,手中正执着一个金红色的鸳鸯风筝,百般摆脱不得,慧生楞楞的站在他对面,也不晓得去帮手,只这样怔怔地、怔怔地站着。浅金的阳光自蓬勃花树枝桠间流泻而下,哥哥深厚那株开着洁白花朵的樱花正开得惊心动魄。
我突然想起来,早起小允子告诉过我,午后哥哥会陪着玉姚进宫来看我。
胧月见是哥哥入宫,时分欢快,快步跑上来拉着他手欢欢喜喜道:“舅父。”
慧生用力攥着手中未断的风筝线,低低道:“我知道,你是甄珩。”
哥哥满目愕然,问道:“这位是……?”
我见得慧生如此,心中沉沉一坠,只得道:“这是真宁长公主之女,承懿翁主。”
哥哥正欲行下礼去,奈何身上缠了风筝线,十分不便,无奈笑道:“玉姚等得心焦了,让我出来看看娘娘,谁知走到这里,天上便落下个风筝缠住了,失礼于翁主。”
慧生伸手欲为他扯去风筝线,一时觉得不好意思,急忙缩回了手,胧月一边为哥哥拉去风筝线一边笑着问慧生:“表姐你好聪明,你怎么知道舅父的名字?”
慧生满面通红,嗫喏着说不出话来,温仪攀了一枝樱花在手,静静笑道:“表姐掉的是鸳鸯风筝呢。”
慧生向着哥哥轻轻笑道:“听说你曾征战沙场,我父亲也戍守凉州,你能不能和我说说战场上的事?”
花树穠夭,胧月朗朗笑声合着清风荡漾其间,惹得那些娇弱的樱花花瓣零零星星地坠下,人面樱花相映,大约如是。
26、細雨閒花靜無聲(上)
午后的阳光已有未渐渐漫生的熟意,透过纱窗映进颐宁宫,六合同春格花长窗的影子投在地上,淡淡地似开了一地的水墨樱花。
“混账!”太后瞥我一眼,道:“淑妃,哀家一直分外地怜惜,你,只是看如今你把哀家给你的这份怜惜弄成什么了?”
太后一向对我垂怜,顾及我生下了皇子,又有两个帝姬在膝下,从来还是十分客气,即便是皇后被幽禁,即便我因着皇后的幽禁暂摄六宫事,也从未见过太后这样疾言厉色。
我大为惶恐,慌忙跪下道:“臣妾不知错在何处惹太后这样生气,请太后明示。”
太后也不叫我起来,只说:“你一向聪明伶俐,哀家也喜欢你这份聪明伶俐,只是你也别伶俐过头了。”她松一口气,道:“你的侍女浣碧入了族谱嫁与六王做侧妃,你的幼妹玉娆嫁与九王为正妃,一家子光宗耀祖,你还这样贪心不足,怂恿了你兄长去引诱惠生,惠生年幼无知,满心天真,焉知你兄长用了什么手段,把她引诱得一心一意只要嫁你兄长。。。。。。”她没有说下去,只含怒望着我。
我原本还垂着头目瞪口呆听着,等听到太后辱及哥哥,闹钟“嗡”地一声,血气直涌到头顶上去。
我尚未出声,真宁一向温和的面庞已经是愁容满面,向我道:“那孩子简直像着了魔了一般,前几日放了风筝回来就心事重重的不爱说话,孤也问不出什么,谁知前天夜里忽然来求母后,说要求以为郡马,惠生入京后从来没有认识什么男子,孤以为她回心转意看上了那位状元或是探花,谁知她竟说是淑妃的兄长。”她停一停,缓了缓神器道:“母后当即就生气了,一口回绝,孤听母后说起才知道,你兄长年过三十也罢了,还是娶妻生子过的,惠生若嫁过去,岂非,岂非。。。。。。”
太后银丝微乱,只用一枚赤金松鹤长簪挽住了,沉声道:“岂有翁主做人续弦的?实在是天下的笑话!”
白瓷?金盖碗里茶色如盈盈青翠的一页新春,茶香袅袅。然而真宁握住茶碗的手指轻轻发颤,“可是惠生自幼主意极大,母后不肯,她也不争,只是这两日减了饮食,每日闷声不乐,人也憔悴了,孤这个做母亲的,淑妃,你也做母亲的人,你该明白。”
太后怒气不减,淡淡道:“甄衍好大的福祉!淑妃好大的心胸!甄氏一门好大的荣耀!若你兄长真娶了惠生,你家一门富贵,与皇家姻缘根深蒂固,岂非你就要踏上皇后的宝座了!”
“太后喜怒。”我跪在金砖地上,膝盖隐隐作痛,我一头一硬,抬头道:“太后说的对,这门亲事不仅太后不满意,臣妾也反对,臣妾不赞成这婚事并非因为臣妾想洗去太后所说的踏上皇后宝座的嫌疑,臣妾本就无意于此。臣妾反对,是因为不能乱了血亲辈分。论辈分,臣妾是翁主舅母,臣妾的哥哥也长翁主一辈,翁主若嫁与臣妾兄长,臣妾是该称呼嫂子好还是哥哥称呼臣妾舅母好,这门姻缘断断不合适。且臣妾的兄长自妻室薛氏逝世后一直无意再娶,所以太后不必多虑,珍重凤体要紧。”
太后沉着脸看着我,“淑妃,你真这样想。”
我福寿,道:“因为此事只是翁主想太后提起,臣妾兄长前几日才第一次见到翁主,且臣妾与德妃和两位帝姬都在,怎么引诱翁主?此事臣妾兄长一无所知,所以太后如何反对,臣妾都不会有异议。”
我抑制住心头怒气,忍气请安告退。
两日真宁来柔仪殿看我,很是忧思深沉的样子,她轻轻道:“惠生很是执意。”他苦笑,“都怪我宠坏了她。”
我与她对坐,温和道:“长公主大可把我兄长思念亡妻之事告诉翁主,或许翁主会死心。”
真宁叹息道:“孤何尝没有这么做,但是惠生更加执着,她觉得你哥哥情深意重。”
我愕然而笑:“哥哥对嫂嫂情深意重,但未必会这样对翁主。”
真宁以手覆额,很是烦恼,“惠生不这样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