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怀疑邹晟是在利用这个时间差,去翻找并扔掉一些可能带来麻烦的东西,撇清自己,才敢打电话报案。
见廖铭沉吟不语,他又接着道:
“我想去翻翻死者家附近的垃圾箱,看他到底在怕什么。”
廖铭看一眼手表:
“但我十五分钟后有个线上研讨会。”他指节轻敲一下桌面,“这样,我叫豆花儿帮你。”
“不用。”裴郁望望窗外愈发黑沉沉的天色,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不是什么好活儿,何苦拖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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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垃圾箱确实不是个好活儿,裴郁捱到夜深人静,街上看不见几个人的时候,才戴上手套和口罩,从杜雪家楼下开始,沿着邹晟可能的循行路线,一路翻找过来。
不光翻找,找完还要恢复原状,怎么拿出来,就怎么放回去。
脏污倒是其次,主要是味道熏人。烟盒废纸香蕉皮,剩菜烂汤罐头泥,各种生活垃圾,厨余垃圾混同一处,散发阵阵令人作呕的臭气。同时,还需提防时不时滚出来的破酒瓶,碎玻璃,尖骨头,以免被划伤。
环卫工人的辛苦,他今儿算是略知一二。
十几个垃圾箱的一无所获之后,他直起腰,稍稍舒展一下筋骨,又走向下一个,继续埋头苦干。
其实他在局里的解剖室,也总是弥漫着一丝非同寻常的气味,那是长年被尸体骨肉和血液浸染,即使常常开窗通风也散不掉的,福尔马林与腐烂骨血抵死缠绵的证据。
死亡的气息。
他近乎病态地迷恋着那种冥王座下,黄金台上,燃起烈火,千花万叶化为灰烬的感觉。阴风尖笑,血肉凋零,只有白骨高傲永生。
相较之下,眼前鱼混杂的活人气味,是如此俗不可耐,无趣,平庸。
正想着,一阵轻飘飘的哼唱,带着笑意,在身后响起:
“……苦哈哈滴小法医,半夜三更翻垃圾,求求老天别下雨,一下就是一身泥……”
是儿歌《采蘑菇的小姑娘》曲调,轻快,飘忽,自暗夜里传入耳膜,一半喜气,一半诡异。
裴郁骤然转头,果然,一辆灰蒙蒙的帕萨特停在身后几步之遥。
而那个正斜倚车门,以一个十分风流潇洒姿势靠在车旁,唇边还噙着一支烟,朝他盈盈笑着的人,不是沈行琛又是谁。
翻垃圾翻得太投入,连停车声都没注意。裴郁缓缓站起身,像看神经病一样盯着对方。
“不要这样看我啊,小裴哥哥。”沈行琛笑得花枝招展,“如此深情的眼神,我会误以为你爱上我了。”
裴郁微微昂首,眸光堪称睥睨。
这人不仅神出鬼没,还自作多情。他这眼神,明明是看到智障后的无语。
“你来干什么。”裴郁口气淡淡,“我现在没空看卷宗。”
“可我有空看你呀。”沈行琛又笑笑,一面走近,一面朝他徐徐吐出一串白烟。
烟雾袅袅上升,裴郁透过雾气看到他那双漂亮的黑眸,眨一下狡黠,眨两下真诚,像冥河水上泛起的涟漪,神秘,又令人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