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岑儿抬头看向了陈瑄,她是有些不解的——这次爬山显然主角应该是陈瑄和卢衡,就算和谢家有那么一些关系,但和她的关系也实在是太少。
“所以陛下叫妾身来,是有别的事情么?”心中有疑惑,她便也就问了,陈瑄既然把话敞开了说,那就是不怕她问的。
陈瑄笑了一声,道:“大将军听闻朕带着宫中的贵嫔到泽山来观兵,于是一下子想了许多有的没的,劝谏了许多话,朕实在听得不耐烦,便让你过来让他看一眼,安安心。”
这就是谢岑儿完全没想过的原因了,只是……皇帝出巡多半是会带女人的,她说到底现在也不过就只是陈瑄的贵嫔,值得卢衡单独当做一件事情来进行劝谏么?
她抬头看了一眼陈瑄,正想追问一两句的时候,却发现陈瑄此时此刻似乎正对着面前小几上的一碗茶发呆。
这不是提问的好时机。
谢岑儿于是把心中的疑问都按了下去。
从一旁的木筐中拿了泽山上的橘子在手里揉了几下,她正要剥开的时候,又被陈瑄伸手拿走了。
“等会回宫就要用晚膳了,这会儿别吃太多。”陈瑄面上已经恢复了平常神色,嘴角带着淡淡笑意,“吃多了这酸橘子也不怕牙被酸倒了,等会吃不了饭菜!”
“那就不吃吧……”她也没有那么想吃橘子,于是在旁边百无聊赖地坐着了。
御辇慢慢地朝着行宫方向走,在辇车中能听到外面护卫们的脚步声,能听到车轮轧过路面的细碎声响,但除此之外再听不到了。
往窗外看了一眼,从帘子的缝隙间也只能看到外面已经完全暗下去的天色,还有星星点点的灯火。
“朕与大将军相识的时候,就是你这个年纪。”一旁的陈瑄忽然开了口,“那时候朕刚登基没两年,常常为了朝中的许多事情气得上火头疼,于是便常常带着人出康都骑马,然后朕便认识了大将军。”
谢岑儿收回目光看向了陈瑄,她对卢家的发家史并不了解,倒不是她不想去了解,而是过去的十几次回目中也就最后两回接触到了卢雪,对整个卢家到底是怎样还没来得及去寻根究底。
不过眼下当然是了解这些事情的好时机。
“那时候大将军还年轻吧?”她顺着陈瑄的话问。
陈瑄笑了一声,又抬头看了她一眼:“你这话问得真是……那时候朕也年轻呢。”
有些话陈瑄有些想说,但却又不知能怎么说。
作为皇帝,他当然也是有一些事情想要倾诉的。
他与卢衡的相识其实像一个意外,又像一场预谋——当然了,那也一定是算到他心坎去了,让他甘之如饴的预谋。
当年的朝堂不似现在,那时候他是刚登基没两年的皇帝,韦榷在朝中势大,梁家虽然能与韦家抗衡,但那会儿梁家的掌权话事人的不是梁熙,而是梁熙的叔叔。
梁熙的叔叔是想左右逢源的,可朝堂上有一方咄咄逼人的时候,左右逢源是不可能,任何看起来的中立都实际上是在拉偏架。
而他那时候虽然在皇位之上是九五之尊,却总会有一种如履薄冰的小心翼翼,他想要除掉韦榷,手中却没有那么多的砝码。
就是在这样的时候,可以说是机缘巧合,也可以说是水到渠成,他遇到了卢衡。
卢家并不是当年跟随着元皇帝从北方南渡到康都的世家,卢家到康都时候已经很晚——卢家的祖上隆武公不愿南渡,一直在北边纠集兵马试图重新夺回曾经属于魏朝、但已经被胡虏占去的晶城。
只是许多时候事在人为抵不过大势已去,卢家最终还是选择了带着兵马朝着南边来。
他到达康都时候,带着北边无家可归的流民,带着那些哀戚的百姓,带着来自北边的伤痕,却仿佛是在打南渡这些世家大族的脸一般。
所以卢家在最初时候并没有立刻得到重用。
之后,北边的胡虏对南边一直蠢蠢欲动,元皇帝去世之后继位的两位皇帝或者荒诞或者昏庸不堪大用,眼看着魏朝内部都要开始出乱子,梁家那位文兴公于是当机立断联合了卢家,先平定了魏朝内部那些想要谋朝篡位的贼子,再在临终时候把朝政大事交给隆武公,如此卢家才在康都站稳了脚步,成为了几乎可以和梁家相提并论的大族。
但只是几乎。
因为卢家人的心思总放在北边,隆武公辅政的那些年也只是专注着想要北伐一统山河,不似梁家也不似韦家,他们没有在朝中大肆扩张自己的权力。
于是隆武公去世之后,卢家便渐渐地沉寂了下来。
当然了,对于世家大族来说,沉寂并不代表着力量完全消弭。
陈瑄记得那时候卢衡说,卢家一直等着陛下下旨重新北伐的那一日。
在康都的这几十年,当初仓皇而下的那些老家伙们都已经死光了,年轻人已经习惯了在康都的安逸生活,他们心中北边的故土已经陌生得连概念也没有,前面的几任魏帝都少提那些北伐之事,陈瑄那时候一腔雄心壮志也几乎被登基之后遇到的挫折压倒。
卢衡的话语却让他心中有了希望。
夸张一些说,还像是茫茫黑夜中忽然有了一盏可以触及的灯。
之后的许多事情便也是从他把卢衡调到了他身边作为开端,无论是后面的珠水之战,还是后面他让卢衡直接去接替了北伐路上身故的韦榷掌管兵权,卢衡做到了当初与他刚见面时候的许诺的那些话语。hr
()
span传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