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誉站在外围,看着伯父段正明和四位天龙寺祖师齐齐出指点在段西身上,头上白烟缭绕,恍若一条条白线。中间的兄长段西则满面都是豆大的汗珠渗出,好在面容平静。
此时,段西心中却是叫苦不迭,这五人的一阳指内力太强,应付起来可谓是十分吃力。他感觉得到,这五人的内力虽然从不同方位注入,但思路却是颇为一致,要将他体内的异源真气从奇经八脉中驱除,向着足底泄去。这也难怪,一阳指的疗伤法门,还能有异?
好在这具躯体终究是段西所有,他虽然为了演戏,不曾直接吸功,也没有直接运使内力对抗,但总算能激发那些外源真气悄悄地捣乱,左牵一下、右引一下,五名高手内力虽强,毕竟是存心救治他,给他在入体之初略略牵引,也没有存心对抗,以至于初始时失之毫厘,到后来便谬以千里,根本难以按照段氏心法去驱除段西体内的异种真气,甚至隐约感觉到自己的内力都被拉扯去了一部分,也成了一股异种真气。
几人眼神一对,一声轻喝,齐齐收工。
段正明心中疑惑大增,思索再三,终于出声问道:“西儿,你在外行走江湖,可曾遇到过星宿海的丁春秋?”
段西心头一跳,这个话头他也是提防很久了。他摇了摇头,沉声道:“伯父,孩儿不曾见过,但曾听说过此老,据说他的一身毒功出神入化,中他毒的,重则死,最轻也是武功尽废。”
段西一边说着,声音低了下去,眼里满是失落和落寞地和段正明对视一眼,说道:“当初西川那名异僧大师为我疗伤时,也惊奇他的内力会失控,问我是否向星宿海学艺。但他随后也即醒悟,说星宿老人的毒功是侵入他人肢体,毒害经脉致人武功尽废,并非凭空夺人内力。”
段正明听了段西的解释,心中一阵了然,他对星宿老人丁春秋虽然了解不多,也知他是以毒功闻名的高人,若是与人交手只消内力不毒肢体,那才是更加的不合道理。他正想出声宽慰段西,便见这个病恹恹的年轻人摇摇晃晃地起身,向着自己和几名老僧拜了一拜,说道:“段西这条命,看来是救不回来了的,不应该再空耗伯父和几位祖师的功力。”段西说罢,脸色一阵酡红,竟然凝气举手竖掌,便往自己天灵盖上击去。
段誉惊叫一声,段正明已抢上前去,伸手抓住段西的手掌,手中一阵剧震,便知段西这是动了真力,叹道:“痴儿!不可如此!”
段西这一掌自是当真凝聚了内力,只不过他装出一副病恹恹的样子,速度便慢了下来,除非段正明真个要看他自杀,不然怎么可能不被挡下来?便没被挡下来,也无非是这股内力自己发了自己吸了而已,根本无碍,是以他肆无忌惮地演了个十足。
眼见段西气息不稳,一时脸色又转青白,段正明轻轻扶他坐下,四名老僧心意相通一般,便再度出指,将精纯的一阳指力度入段西体内,顷刻之间,他的脸色便又恢复了红润。
过不多时,忽然空中传来“呜哗”一声大喝,各人耳中都震得嗡嗡作响,循声望去,却是那面壁老僧所发。段正明知道这便是佛门中的上乘武功“狮子吼”,老僧来这么一声,定有说法,果然便听他说道:“六脉神剑经参悟尚且未得寸进,这黄口孺子所中之毒,亦非一时所能驱除。你等这时空耗了内力,这六脉神剑便再也不练,若有强敌来犯,便任由天龙寺百年威名坠地吗?”
本因方丈一听他说话,便将左手一挥,五人一齐收功,低头道:“师叔教训的是!”
保定帝听本因方丈口称师叔,立马想到一人上去,连忙匆匆拱手说道:“不知枯荣师叔在此,正明未及礼敬,多有罪业。”
段西这时又让他们用一阳指烘了一回,暖洋洋的颇为舒服,他往枯荣和尚的方向看去,只见他仍是背对着众人,未曾转过身来。
本因方丈看了枯荣和尚一眼,见他不再说话,便对段正明解说道:“六脉神剑经是本寺镇寺之宝,也是大理段氏武学的至高法要。你虽是段氏子孙,但未入天龙寺前,通常也不会告知。”
段正明道:“是,我也是今日方知。”
本观和尚接话道:“但近来听闻江湖传言,说本寺藏有六脉神剑经。这一节本来连段氏王室都不知,真不知道如何流传到江湖中去。”
本因方丈说道:“本寺虽然藏有此经,但说来惭愧,至今我等仍无一人练成经上神功。如今秘密外泄,倘若有高人窥伺,我等护寺不力,只怕来日声名扫地,这份绝学也非复段氏所有。”
段西听了,心中暗道:“向来听说和尚四大皆空,看来段家的和尚修的不是这一路。”
段正明听了神色一动,出声道:“不知此事正明可能出力?”
本因方丈点了点头,说道:“你是我段氏俗家第一高手,本来我等参详,也想请你来寺中一叙,只是一向不得空罢了,今日这事,也是缘法。”
一番叙话之后,本因方丈从本观和尚的蒲团后取出一个卷轴,交给了本参,本参接过,悬在壁上。段西也看了过去,只见这卷轴显然上了年月,帛面焦黄,不过上面所绘的图像倒是依旧清晰,是一个个的果体男子,身上绘着真气运行的路线。
本因方丈笑了笑道:“这六脉神剑经依例不传俗家弟子,所以我等不能为你讲解,但自观自学却又无碍。”
段西心中却是记得原来时间线上段正明是剃了光头的,虽然段誉学的时候是这种说法,但此时又感到有些奇怪。不过念头转了一转,他便也想通了:原来时间线上鸠摩智来犯,天龙寺群僧一来不愿被人看出请了帮手,二来不愿段正明皇帝的身份暴露……虽然然并卵,但他们还是挣扎过。当前这个时间点大敌没有来犯,所以段正明不剃光头,便也没有什么。
段西正想着,感觉有人晃着自己的肩膀,转头一看,却是段誉。只见段誉一脸关切,压低声音说道:“哥哥,你好些了么?祖师和伯父定能把你医好的,可不能再寻短见了!”
段西点了点头,便见段正明也走了过来,说道:“西儿,伯父只是推想你的伤情该怎生医治,你不可想歪了。我段家王室直系的下一代,眼下就你和誉儿二人,便是伯父舍了性命,也要保你周全。”
这一番话说得颇为动情,段西一时都不敢和段正明对视,他低下头去,像做了错事一般,又点了点头。
接下来,这五僧一俗就在这木室之中参研起六脉神剑来。不同于原书中大敌将至,眼下他们并没有分练六脉,六幅画就那样悬在壁上任凭观看。段正明忧心段西,嘱咐他不可走远,让他一有异状,便即相告。
段誉拉了拉段西,想和他一同出去,段西见和尚们没有要他们回避的意思,便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誉弟,你看这几幅画上的人多好玩,我们且再看看。”
段西此前体内经由他们一阵一阳指内力的镇压,尽管他也吸收了不少,一时间真气好歹没再鼓荡,舒服了些,便在段正明和几个和尚身后打量着壁画。
段正明本来觉得有些不妥,正想出声时,正好和本因方丈对视一眼,只见对方笑着摇了摇头,想起此前他所说的“自观自学无碍”,心下了然,便也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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