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脸上的泪痕明显,说出来的话却是掷地有声,“倘若我家不愿呢?”
许氏看着年轻,其实也见识过不少人和事儿了。招个入赘的丈夫跟嫁去别人家当媳妇,那过的可是两种日子!
从前她就知道秦氏是个厉害的,但想着是招宋玉书入赘,女儿又不用跟秦氏一到过活,便也不碍什么。
这要要是入赘改为出嫁,那自家女儿可绝对不是秦氏的对手!
而且招婿入赘,让女儿安稳待在自家,不去婆家受委屈,也是江父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一桩事。
许氏如何肯让亡夫的遗愿落空?
秦氏听到这里,脸上的笑影儿也淡了去,“难听的话我本不想说,但妹子你可想清楚,有个词叫‘今非昔比’,更有句话叫‘掉毛的凤凰不如鸡’!”
许氏本就脸色发白,这会子更是嘴唇都泛起白来。
江月手上依旧不停,但推拿点穴的功夫,在人体不断受到刺激的时候效果甚微。
是以尽管长辈在说事儿,小辈插话有些不礼貌,但为了许氏的身体考量,她接口道:“我已经听明白了,娘先别急,也不用再为我争论,不是什么大事。”
许氏哀哀戚戚地看她一眼,心道女儿还是年幼不知事儿,不懂其中关窍。
秦氏则是面露喜色,心道把江月唤来一起商量果然没错。
未出阁的小丫头,果然比她那扶不起的亲娘还好糊弄!
“好孩子,我就知道你是个识大体的。你放心,他日你嫁进我们家……”
江月没兴趣听她那些假大空的话,直截了当道:“宋夫人方才那一箩筐的话,总结成一句,也不过是不肯让儿子入赘我家了。而我母亲则是坚持要为我招赘。两家的意思完全相悖,所以也就不必再争什么口舌长短……直接退亲就是。”(捉虫)
第六章
江月这话说完,许氏和秦氏顿时都变了脸色。
只是许氏的脸色是变得越发白了几分,顿时拉上江月的手轻轻摇了摇,表示了自己不赞同,并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再往下说。
而秦氏则是下意识地咧了咧嘴,后头又觉得大喇喇笑出声不合适,连忙止住笑,故作一副愁苦模样道:“两家亲事岂同儿戏?你这孩子,张口就说退亲,实在是叫人措手不及……不过结亲不是结仇,讲究的就是个你情我愿,既阿月已经不满意这桩婚事,那么等我儿从县学回来,我就领着他来上门退亲!”
说罢秦氏立刻起身告辞,一副生怕江月反口后悔的模样。
许氏则也略显慌乱地跟着起身,让秦氏留步。
无奈秦氏跟突然耳聋了似的,根本不听许氏所言,逃命般几大步就出了堂屋,快步迈出了江家老宅的大门。
许氏再心急,也不可能光天化日之下追出门去——毕竟村子不大,很容易就遇到相熟的村民,若是让人问起,那真的是把自家女儿的脸面往地上踩了。
“你啊,怎么轻易就说出退亲的话。”许氏无奈地看着江月,到底心疼她,这会子都没舍得说一句重话。
江月道:“您没看我刚提一句,那秦氏立刻就应下了?显然这是她本就打好的主意,因此才那么顺当的借坡下驴。”
许氏如何不知道这个?
方才她哭也是半真半假,一来固然是对宋家的做派感到心寒,二来则是故意示弱,好让秦氏不敢开口提退亲,只敢说把入赘改为出嫁,免得落下欺负她这新寡的口实。
许氏轻叹道:“你说的我哪里不知道呢?这要是从前,秦氏敢这般堂而皇之的登门,说那些让人难堪的话……我跟你爹肯定二话不说直接退亲,另再为你寻合适的人选就是。可是儿啊,秦说的话虽难听,但咱家的境况确实不能跟从前相提并论了。百日的期限,可只剩下一月左右了。若这一月之内不成婚,你身上带着孝,便要再等三年。”
江月是真觉得没有什么成婚的必要,像在她那个世界,从来都是实力为尊。
哪儿有女子一定得依附男子过活的道理?
不过人的想法总是受到自身经历和所受到的教育所局限的,江月也没有直接讲明自己的想法,而是试探着问道:“我不成婚不行吗?爹不在了,往后我来支撑这个家。”
许氏怜惜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你这孩子说的什么傻话。你拿什么支撑门庭?”
江父是个难得的好丈夫、好父亲,多年来家中所有事务都由他一手包办,不让妻女多操半分心,只需要躲在他这棵大树身后,无忧无虑地过活便可。
也是因为这个,他们这一房在失去江父这个顶梁柱之后,才会立刻败落下去。
所以别说刚过十六岁的江月,连许氏这年过三旬、已为人母的,都看不到未来的半点方向。
言语间不觉几次都提到了江父,母女二人的谈话内容骤显哀伤,气氛也凝重起来。
正在这时,就看宝画用圆鼓鼓的屁股顶开了堂屋的布帘子,弓着腰、背对着她们母女二人吭哧吭哧地拖进来一个巨大的炭盆。
等她好不容易进了堂屋,看清秦氏已经走后,一边喘气一边道:“这亲家太太恁的事儿多,先是惹哭了咱家夫人,又非拉着咱家姑娘说话……这怎么屁股还没坐热又走了?没得浪费这么多好炭!”
这丫头实在过了头,许氏让她去搬个炭火足的炭盆来,免得还在病中的江月又染了风寒。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