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毒液尚未流转到位,姜凉的心理攻势却又开始了。
“知道我最后那一枪是什么情况吗?”他似笑非笑地说,“前面那三枪,我都是在举枪之后立刻做出了宣告,只有最后那一枪,我只是一直举着,却不急着说话。在那个时候,你如果想到我是因为枪里有子弹所以紧张,从而选择防御,现在也就不会落得这个下场了。”
“别开玩笑了。”
项南星终于开口,声音却是如常:“你不可能因为这样的原因紧张,一般都会想到这是你故意诱敌的手法,然后反其道而行之吧。”
“但就算中计,付出的代价也不过是额外增加两毫升的计量罢了,放在五十毫升的总量里面比例并不算大。面对这种情况,我想一百个人里至少有九十九个都会选择求稳,不会有几个人像你做得这么极端。”姜凉耸耸肩,“不过也难怪,因为你比那九十九个人都聪明,你至少知道自己正面对着一个半步也不能后退的对手。放弃推测对方的真实意图,乖乖献出一两毫升的计量来换取暂时的平稳,这在气势上就已经输掉了。这种畏惧的心态会在接下来的对局里不断被放大,直至摧毁自己的全部信心。”
姜凉冷笑看着他:“所以,你既然知道这一点,又为什么要闭上眼呢?”
随着他这句话,项南星的肩膀突然颤抖了一下。
“是的,最后那一枪,我要试的就是这个。”姜凉说,“就像我之前说的,你也看过那两人的对局,肯定知道游戏的胜负手在于能否看穿对手。为了阻止我的观察,你戴上面罩,隐藏起自己的表情,这一点非常理智,可反过来,你却对自己的观察力不够自信。我明明没有任何遮挡物,就站在你面前任你观看,可你却在担心会不会反过来被我误导。”
“所以,你选择闭上眼睛,干脆按照自己一开始拟定的方案来应答。那样一来不管我如何诱导,你都不会显示出任何多余的情绪,甚至我还可能会因为你回答得太果断而产生动摇。为了确保做到这一点,你干脆闭上了眼睛,什么都不看,只听我的宣告来应答。反正隔着面罩上的单色玻璃,我从外面也看不见你眼睛的情况。”
他冷笑一声。
“这简直是自欺欺人。你不愿在决策的问题上退却求稳,却从一开始就自己封闭了感官,放弃了防守一方的灵活性,在这种状态下等待着好运庇护。如果真的被你这样蒙混过去,对手的心态或许会产生很大波动吧。只可惜……你的对手是我。”
项南星张开嘴,却找不到可以反驳的句子。他努力思考着,意识却渐渐模糊,姜凉的声音在他耳中像是渐渐行远,取而代之的是越发沉重的砰砰声。沉重与急促,这两种略有冲突的状态构成了项南星此时心脏跳动的感觉。他感觉像是有一把沉重的锤子在胸骨底下挥舞,每一次敲击都像是要把骨头砸穿,从破洞里自由地解放出来。在它的带动下,五脏六腑也像是跟着急促的节奏摇摆、狂乱起来,这种痛苦的感觉无以言表。
他勉强转过头,看到输液导管里的最后一滴液体也已经流入身体。自己现在感受到的痛苦,无疑就是这个致死毒剂在稀释几千上万倍后的威力。
“惩罚时间结束。”徐闻面无表情地宣布。
项南星的双脚再也无法支撑身体,膝盖一软,仰面朝后倒下。在意识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前,他最后一个动作是抬起手,五指张开,像是要拼命抓住一根并不存在的救命稻草。
然而在他眼前的,只有天花板上遥不可及的光。
第039章濒死体验
像是被一口气扔进冰凉的海水里,身体瞬间冻僵,止不住地往下沉。项南星的手脚使不上力,只能看着水面上那微弱的光距离自己越来越远。水下是寂静的,黑暗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可是从这片彻底的虚无里,却有嘈杂的声音渐渐响起。
那是人说话的声音,哭喊声,怒吼声,当中有熟悉的声线,也有相对陌生的。项南星竖起耳朵努力分辨,然而它们全部都纠缠在了一起,如同一整团打了无数死结的毛线,怎么梳理也理不清楚。
声音越来越大,终于到了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步,项南星突然从里面认出了几个人来。这声音里有船上监狱里遇到的老独眼,交手过两次的大毒枭罗百川,求生小屋里死在屋内的那几个人……他们的语调或是哀怨,或是愤怒,念着项南星听不懂的话,越来越近。
突然,项南星感觉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然后是另一只。一时间像是有许许多多的手臂纷纷拉住他的身体,把他往更深处的水底拽去。他想要挣扎,却无法发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远处的一点微光越来越远。
越来越远……
突然,一束强烈的光打在他的脸上,一只手抓住他胸口的衣服,把他狠狠往上拉了起来。项南星惊叫一声,睁开眼睛,犹如刚刚从一场梦魇中挣脱出来,全身大汗淋漓。
“得了,人醒了。”有个耳熟的声音说。
他发现自己正仰面躺着,“深渊”徐闻就蹲在旁边,双手还保持着按压在他胸口的姿势。项南星反应好久才想起这是心脏复苏术,刚才那只抓住胸口的手就是这个按压带来的错觉。
他移过视线,对上了徐闻似笑非笑的眼睛。“看见三途川了吗?”他半开玩笑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