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醒的。
因为意识消散前,他听到谢琼琚的呼唤。她喊他“蕴棠”,从尽头处向他奔来。
而在半昏半醒里,他也感受到他的母亲,泪水落在他手背上,泣声喊他“阿郎”。
他若就这样躺着一睡不醒,她们就都在他身边。病弱中意志难撑,生出可笑又可悲的念头。
结果,还不到两个时辰,他便清醒,睁开了眼。
他先同母亲说得话,“我和长意待一会。”
贺兰敏挑眉颔首,带人离去。
谢琼琚在他榻畔坐下。
他虚白的面容挂着一抹极淡的笑,被缠着纱布的手伸出被褥,慢慢握上她手背,将细软的五指握在掌心。
谢琼琚没有拒绝。
他一直看着她,笑意忽浓忽淡,未几合上了眼。
大约有半个时辰,暮色降临的时候,贺兰泽睁开了眼。
殿中点起了烛灯,榻畔的人还在,晕染在烛光下,多出两分柔美和因久病后少见的光泽。
四目相对。
贺兰泽坐起身靠在榻上,“长意,你……”他笑,又叹。
他低头,似是又笑了一声,眼尾泛红,问,“你想去哪?”
天下大,其实没有太多地方是她的容身之处。
谢琼瑛还未死,她自己一身伤病。
“妾想去红鹿山。”她直白道,“当日坊中作画……”
“那里有医者,有佛堂,是个好去处。”贺兰泽截断她的话,又问,“皑皑……”他想问,皑皑是去是留。
然却突然觉得无颜再问。
谢琼琚道,“你很好,我本来不想带她走的。但她被吓倒了,要跟我走。”
贺兰泽整双眼睛都红了,只深吸了口气,继续问,“你,希望我做些什么?”
“你这般离开,想我做些什么?”贺兰泽重新道。
谢琼琚怔了怔,努力平和了数日的心境,重新乱了节奏。
这个问题,该是她主动和他说的。主动说,就能显得干脆决绝些。
不想,竟是他先问了出来!
谢琼琚缓缓抬眸,将话滚到唇边。
然而一张口,便被赌住了。
贺兰泽一把将她捞上床榻,以口封口。
“别说……”他红胀的眼中滚下热泪,浇在彼此灼烫的胸口,“你爱我的是不是,如同我爱你,从未断绝过……”
“是!从未断绝,从未停歇……”被箍在身下的妇人如实承认,“但是,不能再爱,放我、放你试着走另一条路……”
话语破碎,唇口同身体的另一处被一起堵住。
人被携带上云巅,又坠入烟波浩渺的海洋。
天涯海角里,这一刻唯剩彼此的刻骨、融血,密不可分。
风雨骤些,他额角的汗和小臂碎裂伤口的鲜血一起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