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昕往前走,抬手扫过垂落的藤蔓。
入目,先是一大片璀璨夺目的阳光。
然后他看到穆朝。雪白的,一整片光裸的脊背。光落在上面,水往下流。顺着沁透如油墨的黑发,落过脖颈,坠到最突出的第七脊椎骨上,再危险至极地折过一条陡峭曲线。
白昕猛地转过脸,眼睛猝不及防撞上太阳,溢出一片生理泪水,很险,岌岌可危地悬在眼眶。
湖中人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他捧起一掬水泼上脸庞,细长的手指捋过额前的碎发,湿漉漉的黑发全往后顺,露出张透白如雾的脸。
他平日里很少将额头这样全部露出来,一晃眼,竟然淋漓出一种锋利的英气。
像才出鞘的剑。
又像终年不化的雪。
不知何时,白昕的脸无知无觉转过来,怔怔对上他的——
他的那双眼睛。
那双刺破阳光与空气,被这满湖衬托巍巍如落雪的眼睛…
…可冰雪就是要被人烧起来的。
要用滚烫的烈火,点燃一池冷白,将他燃烧,殆尽,叫他再不能露出这样的眼神。
“你来了,”他听见湖里的人说:“这处水源很干净,你要……”
白昕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就连忙打断对方:“是、是吗?我还不用!先不用。”
穆朝露出了些微困惑的神情。他面色如常,扯过放在一边的衬衫——白昕注意到他的外套被洗过了晾在一边——套在了身上。
遮住了所有山河流淌的曲线。
“机甲已经好了么?”
“好了!”白昕连忙将手中紧握的装置递过去,穆朝点点头:“谢谢。”
白昕看他衬衫齐整,终于敢抬起眼睛,只见穆朝随意坐在湖边,他踌躇片刻,也小心坐在他身边。
“对不起,花了这么长时间。”
“已经很快了。”穆朝摇摇头:“本来这就需要很长时间。”
他倒不是安慰白昕。按照他机甲刚刚出现的问题,就凭现在他们手头上的工具,换个人来是肯定修不好的。但白昕不仅仅修好了,还只用了短短十几分钟。
白昕嗫嚅几声,他不安地收紧手又松开,半晌后问:“你……你是不是觉得我,我很懦弱?被他们打,却都不敢反抗。”
穆朝清洗刀背的动作停住。他缓缓将刀放下,脊背挺直,转头看向白昕。
那目光,白昕不敢直视,只能惶惶低下头,于是他没看到,穆朝看着他目光,有一瞬间居然稍稍柔软了下来。
那天在盥洗室门口,穆朝本来没想那么直接。
他平时并非这么粗暴,哪怕要帮忙,也会稍稍了解一番前因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