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逞强地说我不会死,但实际上,我敢这么做,全仗着林致远当初说欠我人情,可这人情显然太过薄弱,以至于他都不肯带我出来——可我再一想,他是来当杀手的,本就不能带着一个女子,于是又凭空增了几分信心。
大致是两更时分,月光朦胧隔着窗户照入,我听见不寻常的风声,猜到大概是林致远,小香也有所感应,担心的看向我。
我咬住嘴唇。
“咦,明明有女子香味袭人,为何却不见踪影?”
忽然,一双黑色足履出现在我和小香面前,伴随着一个男子略带疑惑的声音,我和小香一同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而后我反应过来,大抵是碰上采花贼了。
这变故横空发生,当真让人措手不及,我心中暗恨流年不利,只能躲在床底继续不出声。
然而那采花贼却笑了起来,道:“我还当真的没人,却原来……花影暗入画,佳人藏床下……”
话音未落,我一个俯身出了床底,生怕他低下身子,困住我与小香,那便大大地失了先机。
一出床底,便看清那名采花贼,他穿着一身乌黑的衣裳,却并不是夜行衣,而是潇洒的长衫,边角及腰带上皆绣着淡金色翻云纹,他头发用一根碧玉簪束起,手中执一把檀木桃花扇,看起来仿佛是要出门踏青,哪里像是个采花贼。
见我出来,他微微扬起嘴角,一把桃花扇轻摇:“幸得这花也够美,不辜负此香味。”
我没有答话,足尖轻点,翻身向他飞去,左脚踢向他眉心,同时袖中带毒三发暗箭不动声色地射向他,他左手轻易地握住我的脚踝,右手合上扇子,以木扇挥去三枚毒箭。
攻击不成,反倒被擒住左脚,我知道他武功在我之上,只好喊道:“小香,出来帮忙!”
小香原本待在床底是怕影响我,此刻毫不犹豫便从床底出来,右手拔出头上两根银簪,准确无误地朝那采花贼掷去。
采花贼发出一声轻笑,旋身躲过,还顺带换了只手拉住我的脚,我趁机用右脚使力,朝后空翻,左脚挣出,然后跃回小香身边。
那采花贼见我跑了,也并不恼怒,而是摇着扇子笑道:“居然还是朵双生花,有趣。”
小香破口大骂:“双你个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长的一样了?最恨你这种采花贼,□□熏心,平白无故污了女子名声,教别人生无门死不能,最终不是自尽便是生不如死地度过余生。”
小香原有位姐姐,就是被采花贼玷污后自尽而亡的,小香那时候才四岁,她姐姐十一岁,我遇见小香时六岁,坐在家中马车上经过长安街道,听见小女孩哭声,便掀起帘子来看,就见她满身泥泞,身边躺着个尸体。那是我第一次去长安,之前一直在家里,初初见了人情世故,才知道原来世间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一样万事无忧,于是动了恻隐之心,将小香姐姐厚葬,并把小香带了回家。
此刻小香会怒从中来,也完全可以理解,她曾对我说,有些采花贼被官府关押着坐十几年牢,那其实是远远不够的,所有对女子施暴的男人,都该被处以宫刑,我亦颇为赞同,但此刻那采花贼武功实在不弱,我恐小香此番言语,会大大地激怒他。
然而那采花贼却并没有生气,依旧是笑盈盈的,他道:“我从未逼迫过任何女子。”
我瞧天色也差不多了,猜测林致远大抵快来,便道:“那请你走吧。”
那采花贼笑了笑,道:“但我也不想走。”
小香“呸”了一声:“你不是说你从未逼迫过任何女子么?”
那采花贼道:“是。但两位姑娘模样实在可人,若轻易离开,岂不教人遗憾?”
我被夸奖好看,却无论如何开心不起来,我说:“你走吧,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现在就在等他。”
采花贼眉头一挑,似乎是有些惊讶,他道:“那人很好吗?”
说起林致远,我便生出一些惆怅来,我说:“他很好,他长的英俊,武功高强,你知道白梅吗,他穿着白衣,倚栏沉思的时候,就像是寒冬腊月里绽放的白梅。”
那采花贼倒似要与我促膝长谈,他摊开扇子,轻轻摇了摇,道:“听姑娘这么说,那人倒像是个完人。”
我叹了口气,说:“他也是有缺点的,他……他还不知道我是谁呢。”
“颜姑娘与我在百花镇初遇,于我婚礼上再见,之后更追随林某再次来到百花镇,现在,又让林某亲手取你性命……我怎会不知颜姑娘是谁呢。”
林致远清越的声音忽然响起,语调里带着一丝无奈,我惊讶地朝窗外看去,就见他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坐在窗沿边,淡淡地看着屋内。
我不知道刚刚说的那些把他比成白梅的话他有没有听到,若是听到,那实在让人太不好意思了。
林致远无论何时似乎都是一袭白衣,此刻也并不例外。
我尴尬道:“我……并未追随你,只是……巧合。”
林致远没有揭穿我,那采花贼却插嘴道:“你请他来杀你?”
我眼睛没挪开,始终盯着林致远,我道:“他不会杀我,他都没带剑来。”
采花贼却笑道:“这位公子武功深不可测,一花一木,皆可作为武器,何必需要剑?”
我瞪他一眼,觉得此情此景,实在出乎我意料,原本我是打算林致远来了之后,便让小香先偷偷溜走,自己和林致远待在一起,怎料忽然蹦出一个采花贼,小香也无法离开,起初我本指望两人在同一间屋子里说说话,现在却变成了四个人,简直可以凑一桌麻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