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没有家了。”祈舒苦笑,嗓音微不可闻,“宫中从来不是任何人的家。”
祈泠爱怜地抚她细软的额发,“贵妃娘娘还在,她还在等你,你既不喜宫中,咱们就不住宫里。”
“母妃是为兄长而活的,她不是在等我。”祈舒半阖上眼,细细感受她掌心的温度,“我不怪她,怪只怪我托生了帝王家,托生了这副不能自食其力的身子。”
祈泠安静地听着,祈舒猛地咳嗽几声,她低头去看,只见棉被上遍布干涸的暗红,几滴新鲜的血渗进去立刻就融为一体了。
“等我死了,别带我回京城,也别进谢家的坟里,我想葬在草原上,不立碑不留名,谁都找不见我。”祈舒仰着头看祈泠,眸光恳切,“好不好?”
祈泠扶住她上半身,偏开头不敢看她,“好,当然好,以后我们舒儿就是大漠的长风,想去哪就去哪。”
祈舒满足地闭上眼,似乎已经身处草原。
祈泠俯身,颤巍巍地伸手去探她的鼻息,怀里的人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在最后几息,她拉开了深掩着的被褥。
一个小小的身子蜷在母亲身上,安静乖巧地汲取着母乳,她像个菟丝花一样攀附着带给她生命的女人,拼命吸食母亲的血肉只为活下去。
襁褓里还有一张图,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不知道什么地方,其中一个地点被着重圈出。
姬以期挨上来,下了定论,“是北狄营帐。”
祈泠把图塞回襁褓,轻轻抱起女婴,深吸一口气,“她好小,看起来比亨儿还要小。”
姬以期小心翼翼地凑近看,刚刚丧母的女婴不哭不闹,只轻轻含着祈泠的指节吮吸,听话得让人心疼。
“叫她铭儿怎么样?”
“哪个字?”
“金旁铭。”
姬以期摇摇头,“不好,换草头茗如何?”
“听你的。”
祈泠抱着女婴晃了几下,“茗儿,祈茗,真好,以后这就是我们的老大了,亨儿要多个姐姐了。”
姬以期怔一下,随即展颜,“给我也抱抱。”
入夏,仍在启之谢氏余孽以谋逆罪被尽数诛杀,无论男女老幼皆无全尸,西北边境则被北伐军接管。
与此同时,大漠草原掀起了新的战火,本就被北伐军重创的北狄被谢子觉率领的西北军赶到河对岸,谢氏就此在漠北安家自立为王,国号为济,史称北济。
太子得胜归朝,百官再度请登大宝,祈泠不再推脱,奉遗诏以储君身加冕称帝,改元开隆。
开隆元年,大赦天下,新帝裁军十万与民休息,又重新丈量西南、西北、东南近十州之土地,力求耕者有其田、居者有所屋,使民养生丧死无憾。
纵王命难下乡,然推其十年,万民拜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