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听人说,三哥的尸体在安河桥被人捞了上来,身子都泡烂了。树倒猢狲散,原先跟着他的小弟兄们便开始各奔东西。这其中,有些人跟涛子建立了革命友谊,也对他十分佩服,便提出让涛子自己开辟一块战场,大家都跟着他干。
涛子也有个当老大的心,便拿出所有积蓄带着个人在郊区租了个平房,开始自己干。就在这一年,涛子遇到了他命中的贵人。
那天下大暴雨,涛子坏了道上的规矩,被人追着打掉了半条命。他满头是血的倒在了泥水里,不省人事。那伙追他的人以为涛子被活活打死了,心里一慌便仓皇而逃。
昏迷不醒的涛子做了个梦,梦见盛夏老家那棵槐树上趴着的蝉,振着翅膀在耳边叫个没完。他从井水里抱出个大西瓜,痛快地大口吃着,汁水留了满身。
那蝉声渐渐远去,转而是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喊着:“哥哥?哥哥?”
涛子睁开眼,就看到一个扎着俩羊角辫的可爱的小女孩正蹲在自己面前,眨巴着那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
“哥哥,你疼么?”
小女孩把伞放在涛子头顶,替他遮雨。取下胸前别着的洁白的手绢,帮他一下下擦着脸上的伤口,嘴里还在不停地呼气。
涛子嘴唇干裂,看着小女孩肩上挎着的水壶吞了口唾沫。小女孩马上卸下水壶,将其拧开,喂到了涛子嘴边。
“你是不是渴了?”
涛子一把抢过水壶,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小女孩看着疯狂饮水的涛子,笑出了两个小酒窝。在涛子的眼里,那个小女孩就像是从天而降,要带他脱离苦难的小天使。
“丫头,过来。”
身后传来了低沉的声音。小女孩扭头看向来者,喊着“哥”地朝他飞扑过去。那个人看起来也就比涛子大一点,穿着校服,眼睛里透着股狼似的狠戾。
“走了。”那人牵起小女孩的手,朝巷子另一边走去。
“哥,那个哥哥受伤了,好可怜呀!”
小女孩挣开那人的手,回头看向躺在泥里,落水狗似的涛子。
“这世上的可怜人多了,总不能每个都管。”那人淡漠地瞥了涛子一眼,扯着小女孩的胳膊,把人往远处带。小女孩挣不脱他哥哥的手,只能三步一回头的朝涛子那边看。
那两人的身影在涛子的眼中渐渐模糊,他觉得头蒙蒙的只想睡去。手指突然发出一阵钻心的痛,赶走了涛子的睡意。一双皮鞋狠狠踩在了他的手上。
“我操,不是说死了么?这不活的好好的?!”一只手抓住了涛子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耳边传来了冷笑,“涛哥,您不是牛逼么?别像个死狗似的躺在这儿,起来咱们接着玩儿啊!”
涛子动动嘴角,一口血痰吐在了那人脸上,嗓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娘的!干他!”
那人一把将涛子的头按在地上,他身后的人便围了上来你一脚我一脚的朝涛子身上狠命踹去。
此时的涛子只觉得意识在逐渐涣散,身上的疼痛也在一点点远去。他明白自己可能活不到这场雨停了。
小半辈子的时光在眼前走马灯,转了个遍儿竟发现没有丝毫值得留恋的地方。
涛子忍不住笑了,笑的眼泪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