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霖往常见到的那双浅琥珀色的眸子总是平静无波的,但在平静之中,沈霖也能偶尔看得出隐忍不发的笑意和淡淡的温柔。沈霖知道徐松念虽然不表达自己的情绪,但是在她面前的时候,徐松念总是温暖可靠的。
可梦里这个徐松念,就像是从地狱走来的恶魔,她的眸子里满都是阴鸷冷酷,只浅浅一眼,就能让人不寒而栗。
沈霖一下子睁开了眼睛,连着猛烈地喘了好几口气,才缓缓舒缓了起伏不定的胸膛。
她身上压着一条花团锦簇的苏绣锦被,贴着身子的布料温暖柔软。但是沈霖浑身已经出了一层的冷汗,身上的寝衣和锦被好像都牢牢地粘在了身上,她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鱼,惊魂不定,神思不宁。
“霖霖,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沈霖一转头,看到的是齐贞雅满是担忧的脸,外面的天光还很亮,不知是什么时候。
齐贞雅连忙拿起帕子给沈霖擦掉额头和鬓角上的汗珠:“太医明明说发发汗就好了,你这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还要像小时候那样昏迷那么久。”
盯着月白色的床帐,沈霖乱七八糟的记忆缓缓汇拢到一起。她昏迷过去了,因为撞了封彧的船之后落了水,是徐松念救了她,并且唇齿相接地给她度了气,刚才那些都是梦。
可真的都是梦吗?她之前可是靠着第一次做的前半截的梦,提前预知很多剧情,知道了封彧的野心。
这不只是梦,这是原本的故事走向,是她的前一世。
梦里最后的场景在脑海里格外清晰。那么,她的前一世是死在徐松念手里的吗……
沈霖忍不住全身打了个哆嗦,攥着锦被的手指微微收紧,把自己蜷缩成了一团,不知为何,她的心像是被揪起来一样,前所未有的难过铺天盖地而来。明明只是前世,但是还是难过到几近窒息。
床边并没有守着,沈霖缓了许久,掀开身上的锦被下了床。
许是因为这几日发了好几天的高热,她下床的脚步都有些虚浮。
刚往外走了几步,就听到门外兵刃交接的声音,沈霖微微一怔,心跳骤然快了起来,这又是出什么事情了?
门推开了一半,院子里的场景也映入眼帘。
一个手握长剑的黑衣人急速后退,径直撞上背后的石桌,右腿牢牢别住石桌的桌腿才稳住了身形。
他挥手挽了个剑花,大声道:“痛快痛快,再来,再来。老夫在江湖这么多年,总算是找到了对手。”
一眼就看到了那床阴沉冰冷如鹰隼的眸子,沈霖全身冰冷——是那个人,那个差点儿杀了她的杀手。
这人怎么会在这里?在花船翻倒的时候,他不是已经放弃离开了吗?
“前辈谬赞。”说话的人是徐松念,虽然说着谦虚的话,但是她手里的招式分毫不慢。
徐书陵最擅长的兵器就是长戟,徐松念自小就跟着徐书陵学习戟法,此刻手中的招式大开大合,带着一往无前之势径直朝着对面的黑衣人而去。无风的院子里就像是刮起了一阵狂风,植被摇曳倾倒,竹帘瑟瑟作响。
平日里柔和平静的眸子里带着凌锐的战意,盯紧敌手之时,隐隐泛起了层层的杀意。
“丫头,不愧是徐书陵的女儿,不错不错。”黑衣人说着,连忙挥剑接下来徐松念的招式,刚才一招接得有些手忙脚乱,这一招他就从容不少,不仅卸掉了长戟上的力量,挥剑之间还有主动出招的余地。
沈霖很少见到徐松念出手,只有一次,是在徐松念保护她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被护在徐松念的怀里,只听到耳边烈烈的风声,看得并不是这么真切。
徐松念本就是非常耀眼的人,手握长戟,浑身的气势便骤然一变,平日里的优雅淡然全都变成了凛冽的战意肃杀。
不知为何,眼前的徐松念缓缓和脑海里居高临下身着红色甲胄的身影重合起来,她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沈家的人,轻轻勾唇说道:“李太师已经死了,你们也没机会逃出皇城……”
原本已经下去了的冷汗瞬间浮现出来,沈霖扶着门框的手忍不住微微收紧,手臂都在微微颤抖。
耳畔忽然传来齐贞雅焦急的呼喊声:“霖霖,霖霖你没事吧。”
“这是怎么了?”有另一个声音打断了齐贞雅的声音。
温热的掌心附在了沈霖的额头上,熟悉的暖香笼罩而来,沈霖全身微微一僵。她听到徐松念的声音里也带着焦急:“热度已经退下去了,怎么会这样?慕离,你和齐小姐一起去请随行的太医过来。”
说罢,徐松念的手绕过沈霖的膝弯,把人打横抱了起来,且不忘回头交代了一句:“前辈,今日便到此为止,您还是尽快出城为好,如今太子府的亲卫和安州府的巡防营都在满城找您。”
徐松念的怀里是暖的,一抬头就能看到徐松念白皙的下颌和半截脖颈,下颌线条优美,睫羽很是纤长浓密,微微垂下的眸子和沈霖四目相对,沈霖慌忙撤回了目光,徐松念是好看的,什么时候都能好看到让人惊艳的好看。
“别。”沈霖下意识伸手攥住了齐贞雅的衣袖,“别走,待在这儿陪我……”
齐贞雅愣了一下,沈霖的眸子里满都是慌乱,紧紧攥着她的衣袖,就像是受惊了的小动物抓紧了唯一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