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年纪,说起话来倒是有理有据,滴水不漏。看来这位小主子,也是个不简单的。
说话间,竹露已经端了新茶进来。“公公,碧螺春好了,七分烫的露水,您闻闻看,香着呢。”
茶香伴着软语,倒是相配。
海德旺端起茶碗,轻轻一嗅,不由叹息道:“好茶……为了这一茶之恩,老奴就给殿下讲讲这个故事。”
孟夕岚静静一笑:“好,我洗耳恭听。”
“当年的长清宫,可是这宫里最奢华的宫殿。它的前身,乃是先帝明妃的寝宫,后来明妃香消玉殒,长清宫便跟着荒废下来。先帝驾崩后,皇上下令把长清宫搬空,只留下一座匾额。皇上妃嫔众多,后宫繁荣,只是长清宫一地,却迟迟未被重用。”海德旺抿茶一口,继续道:“让长清宫重新恢复荣耀的人,便是萧妃娘娘。萧妃娘娘乃是突厥进贡而来的美人,一双美目,顾盼生辉,细腰楚楚,又不失英姿飒爽。她不过只是在朝堂之上露过一面,便迷住了万岁爷的眼。那时,万岁爷正值青壮之年,一遇美人,自然爱不释手。”
高福利听得入迷,忍不住插了一句:“海公公,那萧妃娘娘真有那么美?”
竹露轻斥道:“不许多嘴。”
正说到要紧的地方,偏他来打岔。
海德旺却不在意,只是爽快一笑:“萧妃娘娘的容貌……老奴在宫中行走几十年,也敢说一句,那绝对是艳绝六宫,世上无双。老奴有辛,曾经亲眼目睹萧妃娘娘的美貌,真真是仙人之美,美轮美奂……”
孟夕岚听得认真,想起周佑宸的脸,倒也可以联想到几分,的确萧妃不美,如何得宠?
“萧妃进宫之后,万岁爷便对她宠爱有加,只是萧妃性情寡淡,不喜言笑,万岁爷便变着法儿地让她高兴。为了让萧妃独居一宫,不受其他妃嫔的叨扰,便下令重修长清宫。翻修宫殿,劳民伤财,惹得朝堂之上一片怨声,可万岁爷不管不顾,一置千金,寻遍天下奇珍异宝,将长清宫修葺成一座绝一无二的神仙宫殿。新宫落成之时,萧妃娘娘也被太医诊断出怀有喜脉。万岁爷龙颜大悦,下令封她为妃,只待皇嗣出生,便可纳入宝册。”
海德旺缓缓道来。
孟夕岚可以想见,当年的萧妃盛宠六宫,堪比今日的宁妃,甚至是有过之而不及。
“萧妃怀有龙种之后,便一心思家。老奴曾听一位相熟的宫人说过,萧妃娘娘不想把孩子生在皇宫之中,她说要回大漠。万岁爷刚开始只当是玩笑话,谁知有一日萧妃娘娘拿走了皇上的腰牌,擅自出宫,之后便一路直奔西关,去势汹汹。”
这样的事情,历朝历代都是没有过。
孟夕岚心里微微一惊,只觉,萧妃果然是个奇女子。
“萧妃擅自出宫,本是死罪。但万岁爷舍不得责罚于她,还有她腹中的孩子。数月之后,突厥可汗派人将萧妃娘娘送回皇宫,万岁爷虽然很高兴,但心里终究还是有几分介意。萧妃娘娘回宫之后,便成为了众矢之的,太后斥责她,皇后为难她,宁妃娘娘更是将她视为眼中钉,满宫上下,只有万岁爷一个人疼爱萧妃……可偏偏萧妃娘娘对万岁爷,却是冷冷淡淡。萧妃临盆在即,宫中突然流言四起,谣传萧妃腹中的胎儿不是皇嗣,而是野种!万岁爷听闻大怒,继而将造谣之人一一处死,谣言随之平息,但万岁爷的心里也存下了嫌隙。正所谓,疑心生暗鬼,待到小皇子出生之后,万岁爷原本要给小皇子赐名的,却又临时改变了主意。”海德旺说到这里,突然打住,不再继续。
高福利听得入神,忙道:“公公怎么不说了?”
孟夕岚心思一沉,也开了口:“皇嗣之事,关乎国本,怎可以讹传讹,人云亦云。万岁爷真的疑心萧妃娘娘吗?”
海德旺放下早已经凉下来的茶碗,淡淡道:“这世上最善变的东西,就是人心。万岁爷一生要强,最爱面子,怎么可能不介意?萧妃娘娘擅自出宫,一去数月,回来之后又对万岁爷处处冷淡疏远,又让他如何不怀疑?”
孟夕岚闻言,深知其中的厉害。是啊,堤溃蚁孔,一旦心存嫌隙,便是不可弥补。
海德旺沉吟道:“这接下来的故事,殿下还想听吗?”
“公公请继续。”
“萧妃诞下皇子之后,身体虚弱,一直卧床不起。太医院的太医们迟迟拿不出医治调养的药方,只将她的病情一拖再拖。万岁爷对萧妃的猜忌越来越深,加之,皇后和宁妃从中挑拨,终于万岁爷痛下决定,要将萧妃撤去封号,囚禁于长清宫中终老。谁知,这旨意还未等下来,萧妃就先一步先撒手人寰了。萧妃死后,她生下的皇子便被宫女抱来给万岁爷定夺。万岁爷看着小皇子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只觉他与自己半分相似都没有,不禁心生厌恶。最后,小皇子被送回到长清宫,交由宫人抚养,至此一生无望。而萧妃娘娘的尸骨也被草草下葬,无比凄凉……”
伴着海德旺一声长叹,这曲折心酸的故事终于讲完了。
孟夕岚看到海德旺的脸上,突现伤感之色,便道:“这故事好生曲折。只是,我听来听去,也听不到这里面有一个“冤”字?”
海德旺闻言猛地站起身来,差点摔了手里的茶碗。“有冤,这里面有天大的冤情!九皇子乃是名副其实,真真正正的龙嗣皇子,却被万岁爷无情忽视……萧妃娘娘本是清清白白,光明磊落的绝代佳人,却被诬陷失身失洁,死得不明不白,这难道还不算是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