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
顾栖川替他抹了眼泪,将人抱在怀里。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小灯。
这件事唯一可安慰的点就是陆盏当年不是被抛弃的,他是被抢夺的那一方,但这种话,顾栖川说不出来,这样安慰人,又置那个被抛弃最后病死的孩子于何地呢?
顾栖川是恨陆卫国的,没有陆卫国这个“父亲”,陆盏这五年不会受尽业内歧视毫无前程可寻,江宏就算有些地方做得不对,但至少能给陆盏一个体面的家世,除此之外,江宏不会因为贪念锒铛入狱而让陆盏为了赔偿金去委身他人,陆盏就不会和秦灼有那样深的交集,苏孟也不会有机会和动机来害他。
如果陆盏养在江家,也许就能早早与自己相识,他们之间绝不会错过五年。
顾栖川能设想出许多美好的可能,但可能只是可能,永远没有机会成真。
他抱着陆盏,也是在抱他们之间错过的五年。
“我现在…该怎么办?”陆盏趴在他怀里,哽咽地问。
“如果想认回江家,江太太明天就会回到国内,你可以见一见。如果不想认回去也没关系,等你出院了,我们就领证结婚,我带你回顾家。”顾栖川补充道:“也可以两个都选。”
陆盏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这是在变相求婚。
虽然不算正式,但他们之间,或许并不需要那些繁杂的仪式。顾栖川很自然地提及结婚,陆盏很自然地接道:
“我选第二个。”
陆盏是想逃避的,但第二天清晨,得知江太太一下飞机半口气没歇就赶来医院现在就在病房门口候着时,他还是心软了。
陆盏听到高跟鞋声渐渐逼进,下意识理了理自己的头发,不一会儿,门口就出现了一个人,陆盏看过去,这是一位极端庄的中年妇女,纵使脸上已经积起了些许皱纹,但眼睛是透亮有神的,陆盏更是第一次在别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少年时曾经很是苦恼自己和“父母”没有一丝相似,如今才知道,不是不相似,而是自己对错了标。
林素岚几乎是在见到陆盏的瞬间就湿了眼眶。她小跑过去抱住陆盏,顾栖川悄然把身边的位置让出来了,陆盏没有抗拒女人的拥抱,他听到对方在哭,还安慰了几句。
比起父母,他这个做儿子似乎格外淡定,完全没有眼泪可流。
顾栖川在一旁无声地看着,换位思考,江家夫妻被失子痛苦折磨了二十几年,如今失而复得,是该哭上一场。
江宏这时也走进了病房里。
林素岚哭够了,才止了眼泪,捧着陆盏的脸左看右看,不多时,热泪又盈了眶:“你爸爸真是糊涂,亲生儿子站在眼前都认不出来,妈妈只看一眼就知道你是我的宝贝。”
“…您别哭了。”陆盏抽了张纸巾递过去,林素岚脸上是化了淡妆的,她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路上兴奋得睡不着,脸上是有些憔悴疲倦的,在从机场来医院的路上才想起自己这幅样子会给儿子留下不好的初印象,连忙化了个淡妆,现在泪水洗面,眼妆全花了,饶是如此,依然是个美人。
“小盏,你现在叫小盏对吧。”林素岚抹了眼泪,道:“这个名字挺好听的,但是…但是你出生时,妈妈也给你取了个很好听的名字,江韵白,逸韵高致,白璧无瑕,可惜你这么多年都没用上…”
陆盏原以为她是要让自己改名改姓,不想却只是发出这样的感慨。
“知道你还活着,还长得这么高这么好,我不敢奢求其他的了。”江夫人疼爱地摸着陆盏的手:“如果你觉得现在的生活是最舒适的状态,妈妈不强迫你改变,但是不要拒绝我们对你的好,可不可以?”
这只是一个母亲最卑微的愿望和补偿,陆盏怎么可能拒绝,他点头答应。
江宏在一旁看得五味杂陈,显然,儿子对母亲的态度和对自己的是天差地别。
“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我都从小顾那里知道了。”林素岚将沾了眼泪的纸巾扔进了垃圾桶,瞪了江宏一眼,与陆盏道:“是你爸爸糊涂,他和陆卫国年轻时有许多过节,一直较劲到现在,原本两人自己斗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连累到我的宝贝儿子,害得我们分离这么多年,害得你险些出事,我已经替你教训过他了,他也知错了,但是我不强求你原谅他。”
林素岚在丈夫和失而复得的儿子之间飞速做了选择,说:“你可以不理你爸爸,千万别因此疏离我,在这个家里,妈妈永远跟你站在同一阵营!”
被嫌弃的江宏:“……”
顾栖川简直要被江太太给逗笑了,这个爱的天平偏得也太夸张了。
他原先还担心陆盏回到江家会各种不适应,现在完全没有这个顾虑了,显然,在江家,江夫人掌握了最高话语权,江宏八成是个妻管严,而江夫人偏爱陆盏的意图在这一刻未免表现得太明显了,他甚至有点同情在角落里虚心认错的江教授了。
林素岚不急着让陆盏改名改姓回归江家,而是事事都按着陆盏的心意来,这样的善解人意反而打开了陆盏的心扉,最后在林素岚卑微地问他可不可以喊自己一声“妈妈”时,陆盏根本不忍拒绝。
“妈…妈妈?”
江太太含着泪,重重应了一声。
其实陆盏长这么大,只对着照片喊过“妈妈”这两个字,这是第一次有人回应他,他忽地被触动,主动拥住了林素岚,终于有了一种认回亲生父母的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