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这一年,陛下唯一的弟子新建侯在顺天大学创建了“哲学院”,新建侯任院长。据说“哲学”这门学问是兼任哲学院名誉院长的陛下传授给新建侯的。
我也曾去听过新建侯的讲座,哲学里的一些理论我小时候也听姑姑讲过。新建侯曾在给《明安郡主传》的序里说,他以前也曾多次和明安郡主探讨哲学理论,受益匪浅。
正德十年初秋的一个休沐日,我和妻子带着儿女们在明安广场玩耍时,看到工部尚书和尚书夫人相携走到广场中央的明安郡主雕像前,尚书夫人弯腰往雕像的底座上放了一朵紫色的蔷薇花。
明安广场和雕像是姑姑离开后的第二年,当时的陛下、如今的太上皇命工部修建的。京城百姓都知道明安郡主喜欢花,喜欢紫色,所以他们来看望郡主时会放上一朵或一束紫色的花。此时,雕像的底座上已经摆满了各种紫色花朵。
我也早已经知道姑姑并不是神仙,所以,即便是对着姑姑的照片或雕像祈愿,她也不能回来。
我听到旁边有人小声议论道:“唐尚书又来祭拜明安郡主了!”
“别乱说,什么祭拜,郡主还健在呢!唐尚书这是来拜访郡主,应该是又有新的画作想让郡主鉴赏吧!”
“你这话你自己信吗?如果郡主还在,唐尚书为何会向郡主的雕像展示画作?直接让明安郡主当面鉴赏不好吗?唐尚书在《明安郡主传》的序里可是说了明安郡主是他的知音,从他初到京城还籍籍无名时就一直支持他创作,明安郡主收藏了唐尚书的百余幅画作呢!”
“……反正《明安郡主传》里没有写郡主离世,听说郡主是离开京城回故乡了。真羡慕明安郡主,唐尚书的画作如今可是千金难求呀,据说太上皇和陛下都收藏有唐尚书的画作呢……”
唐夫人拿着展开的画,唐尚书对着雕像眉飞色舞地说了一会儿话后,唐夫人把画重新卷好,又拿出了另一个画轴。
在最后一个画轴收起来后,我走上前,向唐尚书和唐夫人问安。
唐尚书看到我,乐呵呵地说:“瑾瑜,你也来看望郡主吗?”瑾瑜是祖父给我取的字,祖父说意思和琳琅相似,都是美玉。
我笑着说是陪同孩子们来滑滑板。
唐尚书看看热闹的广场上正玩的不亦乐乎的孩子们,笑着说道:“托郡主的福,孩子们才能这般快活!”
唐夫人也笑着道:“我记得这个滑板当初也是郡主让人做出来的,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
唐夫人转过身用帕子擦拭眼角。
唐尚书安抚地拍拍唐夫人的背,笑着对我说道:“我们明日就要离京还乡了,今日带夫人来和郡主道个别。”
我离开时,听见唐尚书说:“郡主,伯虎年纪大了,这一走可能就回不来了,伯虎新近用素描画技画的郡主,已经同郡主有八九分像,以后挂在家中墙上,用来听伯虎和九娘平时的唠叨。万一以后还有机会再来京城,伯虎和九娘还来这里看望郡主……”
祖父八十岁那年,突然变得不认识人,有时连祖母都认不出。医院诊断说是得了“老年认知障碍”,年纪大了,家里得多照顾着些。
祖父有时会问我们:“郡主最近怎么不回来吃饭了?”有时会对着大伯家二十岁的堂妹恒悦喊“琳琅”,还让恒悦把近期练习的字拿出来让他检查。
恒悦顺着祖父,乖乖地把她写好的字拿去给祖父。
祖父看看手里的纸张,又看看恒悦,神情逐渐变得迷茫:“不对呀,这不像是琳琅写的……”
每当这种时候,我们就赶紧上前哄着祖父,转移他的注意力。
正德八年的七月二十,卧病在床的祖父突然清醒过来,认出了我们所有人。医生看过后,走出房间对我们摇摇头:“太师这情况恐怕是回光返照了。”
八十二岁高龄的祖父,身体已经明显地衰败了。
姑父忍着悲痛给宫里去了电话,一个小时后,陛下到了。
陛下坐在祖父的床边,轻声唤道:“太师,朕来看望你了!”
祖父苍老的面容上露出笑意:“陛下,请恕老臣不能起身行礼。”
陛下握住祖父的一只手,眼睛里满是不舍:“太师数十年来为大明鞠躬尽瘁,现如今功成行满,朕和礼部已经商定,太师身后的谥号为文正,不知太师可还满意?”
祖父眼睛里有了亮光:“老臣惶恐,多谢陛下!”
随之,祖父又用充满希冀的眼神看着陛下问道:“陛下,老臣去了之后,能见到郡主吗?”
陛下一愣,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低头垂眸,神色黯然。
祖父依然强撑着笑着说:“也好!郡主还好好的呢,是老臣……想差了。”
陛下紧抿着唇,眼眶逐渐泛红。
大伯和父亲他们感觉到祖父大限已至,为了避讳,急忙请陛下先行移驾,陛下刚走出房门,祖父便闭上双目,与世长辞。
我听侍候在院里的人说,房间里传出我们的哭声时,陛下在门口蹲下,头埋在膝盖上许久,后来眼眶通红地离开了。
祖父下葬时带走了那盒他心爱的跳棋,听说祖父在姑姑离开后,每次拿出棋盘时都会嘀咕一句“可惜最终也没能和琳琅手谈一局”。
祖父走后第二年,祖母也离世了,主院空荡荡,处处透露着萧条。于是,姑父和姑母重新搬了回来,住进他们婚后居住的那个院子,他们的府邸留给表弟们居住。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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