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渊坐在桌子上晃着腿道:“这种事吧,也不能说没有,不过你要知道,阴世与阳间一样,自成一界,五指有长短,人多了,自然会有一些害群之马,有句俗语说的好,阎王好见,小鬼儿难缠,但总体来讲,于大局无损,与地上相比,已经是一派清明了,更何况,个别的一些习俗,其实是用来安慰活人的,自然会套用一些阳世的东西,其实死人未必用得上。”
百里青道:“确实,很多东西,都是用来安慰活人的,通过认为已故的亲人能在‘那边’生活得很好,聊做慰藉,稍解思念之情。”
秦南点了点头。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儿,大门上的风铃轻响,后生抬头一看,脸色立马沉了下来。
乔渊跳下桌子,笑道:“栾总夫妇大驾光临,我这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不知两位今天来,是要照顾我们什么生意?”
栾风楼走过来与乔渊握了下手道:“乔大师,昨天我夫妻已经来过,相信你已经知道了,我也就不兜圈子,开门见山了。”
乔渊示意他们坐下,道:“嗯,我知道,栾静跟我说过。”
栾风楼看了看自从进屋就直勾勾的看着栾静,这会儿又开始抹眼泪的妻子,沉声道:“栾静是我们的女儿,或许是血脉亲缘的关系,我们夫妻第一次见到她,就很喜欢她,我妻子还曾说她的长相有些像我,但我们当时并没敢真的存着这个奢望,只以为是我们思女心切,她又恰好姓栾,才产生了一些错觉,没想到,这个我们连想都不敢想的事竟然就是事实。”
秦南在他们夫妻进来时就坐正了身子,此时面色平和的道:“既然如此情深,两位当初怎么忍心将她舍弃呢?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栾风楼沉沉的叹了口气道:“这是我们一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责任在身,无可辩驳,当时,我在栾家还没有当家做主,正是在争权的关键时刻,我们栾家,旁枝很多,大多庸碌短视,内部争斗一直很激烈,当时我的父亲并不同意我娶毫无背景的小雯为妻,无论如何也肯让她进门,我们没办法,只能偷偷来往,后来,她怀孕了,我本是满心欢喜,可没想到,她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女儿的脸上却带着那样诡异的花纹,把当时接生的医生护士都吓坏了。
如果这件事被父亲知道,对我和小雯的婚事无疑是雪上加霜,而且以他的处事手段,为了掩盖‘丑闻’,有很大的可能还会对孩子下手,维护栾家的名声,而且我和小雯未婚有子,孩子还……不同于常人的消息如果传出去,我在栾家的大好局势也会化为乌有。
我在那时,是这一生中最为深切的体会到没有话语权,一切都是空谈的时刻,我和小雯没有办法,相对着哭了三天两夜,才在女儿的小手上写下了姓氏和出生时间,放在了孤儿院的门口。
这么多年来,我和小雯每每想起女儿,都是痛苦挖心,直到我们有了泽勋,才稍稍有了些安慰,可是,我们一刻也没有忘记当年被我们狠心放弃的孩子,我们常常幻想她是不是正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受苦,是不是正在因为她脸上与常人不同的花纹而受到歧视,每每想到,都是痛不欲生,我们只能用更加疼爱泽勋来转移注意力,可我有时候,总是在想,在泽勋倍受宠爱的时候,我们的女儿在哪里?
我们去过当时放孩子的那个孤儿院,可他们说……说当时并没有看见那样的一个孩子,这么多年了,我们以为……以为她已经不在人世,没想到,天可怜见,让我们再次……再次见到了她……”
他刚开始说话,语气虽然沉重,但还算冷静,越说到后来,他的情绪就越激动,语声也越颤抖,说出的话也有些颠三倒四,而坐在他旁边的栾夫人已经又哭成了泪人。
秦南第一次见这夫妻俩时,一个风韵犹存,一个气质卓然,身上带着刻在骨子里的矜持与贵气,就算是为了栾泽勋的事焦头烂额,也不曾像今天这样失态。
他们今天进门时,秦南一眼差点没认出来,他们面色憔悴,眼圈发红,眼底青黑,身上的衣服虽然价值不菲,但显然没有像平时出门那样精心搭配过,更像是胡乱抓起一件就穿出来的。
栾风楼并没有发挥他平时的口才,巧言辩解当时的身不由己,而是开头就先承认那是他们一生“做的最错的事”,中间的陈述也没有为自己夫妻巧辩,所说的事实还算客观,两人声泪俱下,语无伦次,可见他们对栾静并非无情。
乔渊脸上的假笑去了很多,声音平缓的道:“二十多年前,我和后生偶然路过那家孤儿院的门口,看见了包在被子里的孩子,她看样子已经被放在那里很长时间了,饿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声音就像小猫在叫一样,如果我们晚发现几个小时,她肯定就饿死了。
你们知道,我有些玄门的本事,对于她脸上鬼纹的事略知一二,自然不会在意那么个花纹,况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和后生动了恻隐之心,便将她抱回了家,这些年一直当女儿养着,说实话,我们当初还是为了给她赚奶粉钱,才开了这个小店。
至于你们所担心的她会受苦受难并不存在,这些年我们虽然不能让大富大贵,但她不缺吃、不缺穿,还经常骑到我和后生的头上作威作福,活得可潇洒了。”
栾静一直在他侧后方坐着,低垂着眼睛并不插话,听到这里,她弯起嘴角轻轻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