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利夫后来也仔细读过红司这本以工整钢笔字书写的日记,发现里面都是以大量汉字、旧式平假名等古文体写成的各种观念,充分表现出红司对不存在于这世间之事物的憧憬。
内容从去年二月出版的阿道斯&iddot;赫胥黎的梅司卡林体验记《众妙之门》读后感开始,文中引用正冈子规的俳句「玫瑰易绘叶难描」,并在一旁注解「明治三十三年五月十五日之作」。另外还写到他自己的色彩幻觉‐‐并非由梅司卡林之类的药物引起,而是清醒地在这世上迎接「亚当的早晨」、探寻伊甸园入口的亲身体验‐‐其中之一是某男子在街上被错身的男子搭讪说:「要不要一起喝杯咖啡?」因迟迟没得到回应,便找了许多理由劝诱,终于,被搭讪的男子用清脆的声音答:「怎么?找我谈赚钱的事?还是做那档子事?」他看见此景,发现若无这两名男子以这种方式的结合,同性恋会更伟大美好,此外,一旁还加上「比挨揍更凄惨」的但书。看到这里,亚利夫根本无从得知哪些部分与阿蓝接下来的推理有关。
除此之外,上面还写了各种奇怪的自杀方法,也反复赞美世上最灿烂的人际关系就在主人与奴隶之间,然后又写到他再次到街上寻求「屈辱的荣耀」之实验。就在这时,阿蓝低声念出今年九月中旬,红司与鸿巢玄次在放映完午夜场的电影院邂逅的回忆。
……他伫立墙边,在昏暗光线中,那种难以言喻的孤独眼神抓住了我,经过数度手指与手指的碰触交缠,我的指尖传来不曾感受过的体温……
「接下来是这样。」阿蓝虽然继续念下去。但也不禁露出了一些难为情。
他转身走出电影院,我毫不犹豫地跟上。在转角处,他猛地回头,用几近憎恶的眼神睥睨地注视我说:「鸿巢玄次。三十二岁,以前是水电工人,现在是个无业之徒……」
「后来虽然没写明地点,但红哥就跟着到他位在某处坡路上的公寓,而这就是鞭痕的由来。接着还写到他当承受的一方的喜悦、迎接光芒闪烁的『亚当的早晨』等等,但就如我先前所说,这一切都是虚构的,红哥背上的红色十字架并非源自他的受虐性癖。」
「那是为什么?」
「这与接下来要说明的密室诡计有关,因为凶手能进出浴室的方法应该只有一个‐‐」
「那就请你快点说吧!」藤木田老人等得不耐烦了,皱眉催促,「各位的说明,前半部都言之凿凿,但诡计的部分都平凡无奇,希望阿蓝的不会也‐‐」
「请等一下。这本日记有个很重要的部分……唔,这里『希望能尽快完成〈凶乌的黑影〉,成为献给这个时代的虚无供物』之类的梦话就算了,最后是十二月十八日,如果略过这部分,各位可能不太能了解我的说明。」语毕,阿蓝立刻阅读以下「献给亡母的信」。
十二月十八日星期六
妈:
距离那艘笨重船只沉没已过了八十多天,您仍沉睡在水底,而背弃承诺的我却还在这里,眼看就要二十六岁了。
究竟是为什么呢?从幼年起就不断地说着,也坚决地发誓,如果年轻的母亲死了,自己连一瞬间都活不不去,想不到我竟恬不知耻地苟活至今,吃喝陋食、呼吸混浊的空气……我已有惩罚降临的觉悟,就算那奇形怪状的神派遣它的奴仆找上门,我也不会逃避。我想,那个异形霍雅乌&iddot;卡穆依很快就会出现在我眼前,将我带走。
在那之前的短暂时间,我致力于一项唯一的尝试。您也知道,我的身体已开始风化,心脏比以前更差,到了最近,连耳朵都像有锥子插入般刺痛。在呼啸的北风中,我蜷缩戍愈发瘦小的丑陋猿猴,全心持绩思考一件事‐‐谁都不曾尝试过的「死亡」,可撇开生与死的区隔,在两者间自由往来的方法。若我说此事已接近可能,妈,您应该会露出微笑吧?
灵能师所谓可与灵界沟通的魔术原本就不存在,在物理上不无可能的说法也很滑稽,但是就连柯南&iddot;道尔与哈利&iddot;胡迪尼也无法获得的成就,现在似乎能由我逐步达戍,届时就会像卡西勒所言,人将能自由往来于密室与祭坛之间。没错,只有在完全的密室中迎接死亡时,死者才能获得不可思议的翅膀。
自幼年起,我便略微察觉这个与地球紧密贴合的异次元空间。假设将这个常在神秘宗教与科幻小说中被提及的世界换成黄泉之国,则它与现实世界之间的界线将意外地容易跨越,而方法只有一种,死者与生者同时处于同一空间,因此,我不过是让自己变成那只拍打漆黑羽翅的诡异大乌鸦。
不论我说些什么,您总是露出那种困惑般的笑。不过,这确实是真的,也是唯一不会背叛您的方法。吟作老人也非常赞同,还说这样便不必担心会受到北方异教之神的阻碍,而且还能让善童予矜羯罗与恶童子制吒迦若疾风般降临救赎。不过,此事无法单独完成,所以我只能与爱人暗中不断研究。
我的爱人是无视世俗的人‐‐是的,虽然不曾告诉过您,但您似乎早巳知晓,露出了哀戚眼神。当他冷笑着听我讲述计画时,漆黑羽翼也逐渐从我的腋下长出,攀向肩胛骨。
鞭痕、齿痕,与恣意切割的伤痕所流出的血,瞬间化为天鹅绒色的飞羽。啊!一想到能冲向冥冥暗夜,自由往返世间所无的密室与祭坛之间,我就由衷地感到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