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辛久就在窗边,这个笑容也没能得到阳光的青睐。但辛久仍旧笑得很自然,很由衷,很灿烂;像郁金香明黄色的花瓣。
姜何的心有点隐隐的抽痛,仿佛那花瓣变成了一片片薄且锋利的刀刃,飞到他心口,划出了好几道浅浅的渗血的伤痕。
姜何知道辛久在撒谎,他没戳穿罢了。
床上的被子和枕头明明还有用过的褶皱,床角枕边的位置放着皱巴巴的睡衣,还有开着盖子的洗衣机……在这个不足20平米的空间里,辛久明明是以人的形态在生活。
辛久在花店兼职,在城市的各个地方穿梭,见识过各种灯红酒绿、繁华惬意的场面;再面对这间什么也不是的单间的时候,居然还可以笑着说他很满意了。
“我收拾好了!”辛久拉上行李箱的拉链,把箱子推到姜何面前,很有仪式感地把拉杆递到姜何手里。
辛久稍稍弯起眼睛:“家具都是房东的,这就是我的全部家当了。交给你了!”
姜何用一只手试着提了一下,这箱子可能还不到30斤;提起来的时候姜何差点没站稳。
这个重量,就是孑然一身的辛久、身负秘密的辛久、不能轻易信任别人的辛久,二十余年人生的重量了吗?
姜何不由自主地紧了紧手里的行李箱拉杆。
回去的路上,姜何和辛久都很安静,一言不发。辛久不再像来时那样,兴致勃勃地在姜何耳边说话,他似乎是心情不太好。
姜何知道原因。他拎着箱子下来的时候被房东叫住了,房东得知姜何是202住户的朋友,就问了一句他下个月还住不住。
辛久在姜何耳边说“住住住”,姜何却没听,把钥匙还回去,跟房东说不住了。房东倒没为难姜何,只说临时退租的话押金是不退的。姜何说不退就不退。
辛久在姜何退房之后就没说话了。没有抱怨也没有质问,像是在等姜何自己解释。
姜何理智上觉得自己其实应该庆幸。辛久的这种居住环境,让他很容易可以以“担心”为由退掉房子,顺理成章地控制辛久的生活范围。这样一来,姜何最初的目的就达到了一大半。
可是姜何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想起辛久房间的样子,他心里难受得要命。
也许是心里装了事儿,回来的路程对姜何来说好像短了很多。
正午时刻的阳光很烈,姜何没带伞,在小区的树荫下低着头走着。
鸟雀的叫声和蝉鸣声混在一起,继续不加节制地,搅动着姜何已经乱成一团的思绪。
姜何心中越来越沉,越来越堵,隐隐地发疼。
他忍不住了,甚至等不及走到自己家里,直接在一个没人的转角,靠着墙根,把辛久从肩膀上取下来,捧到自己忧心忡忡的面前:
“辛久,之后,包括虚弱期结束之后,你就先住在我家吧,我家小卧室也有张床。直到你找到能住的地方再说……我的意思是,真正能住人的地方。就这样说定了,行吗?”
姜何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荒谬了,都知道这么多、走到这一步了,居然还担心辛久会不会拒绝他的提议。
唉……有些事情就是不能讲逻辑,没得讲道理。
辛久骗了人是真的;表里不一是真的;爱耍花招是真的;不值得信赖是真的……
可是,他那么可怜、那么让人心疼,却也是真的……
第9章9《小型宠饲养体验》
感到荒谬的人不止姜何,辛久更是。小禾鼠蹲在豪华别墅仓鼠笼子里,一动不动地思考发呆。
从昨天晚上起辛久就觉得不对劲,一直到今天上午,怎么姜何的每一步操作都超出了辛久对他的预判呢?
其实姜何去花店里找辛久的背包那天,辛久也非常默契地,化成人形探索了姜何的卧室。
姜何的卧室很有意思。有床,有书架,有桌子,还有收起来的投影幕布;几乎拥有起居空间的所有功能。如果他愿意,他完全可以在这里穴居一辈子,也不会无聊。
姜何的电脑设了密码,辛久就只能着重研究姜何的书架。姜何应该头脑很聪明,思想很丰富,但也会有点迂腐。《直观拓扑》、《圆圈正义》、《民主的细节》、《西方哲学十五讲》、《超弦理论》……
姜何的书架上只有这种晦涩又沉闷的书,并且还都做过一些勾画和批注,辛久猜测,姜何的电脑里大概还会有一个文件夹专门放他的读书笔记吧。
凭借这些观察,辛久认为,姜何应该是个很需要个人空间的,偏内向的,比起热闹更喜欢安静的人。
除去这些让辛久读着书名都犯困的书,姜何的书架最顶层,还有一个异常显眼的蓝色文件盒。
辛久踩着姜何的椅子,小心翼翼地把这个已经落了点儿灰的盒子拿下来,打开了。
里面是姜何的各种证书。
h大的化学生物学专业毕业证书,理学学士的学位证书;美国大的硕士证书,具体什么专业辛久不认识;还有一些刊物的用稿证明,几张有封套的奖状。
难怪会有人找姜何做项目啊!辛久回想起那晚上姜何家里来的“客人”,还有自己被迫表演“恭喜”动作的事……
明明是做科研的人才,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就“退休”开花店。辛久一方面很羡慕这种自由清闲的生活,一方面又很钦佩姜何的决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