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姜何的个性,在那种情况下听到辛久喊他“老公”,就算不继续干点什么过分的事,也肯定会说点儿什么过分的话来调戏。可他只是很“恰当”地给了一个拥抱,又让辛久不许随便离开他……
欲望是欲望,契约是契约。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在爱情里可以这么迅速、迅速到略显生硬地完成转变吗?
辛久越回溯越困惑,纠结了半晌,试探性地伸手,轻轻戳了戳姜何的肩膀。
“嗯?”姜何明显也醒着,很快睁开眼睛,在枕头上朝辛久转过头。
“姜何,”辛久眨了眨眼睛,看着姜何的眼睛思考了一阵,说:“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姜何微怔:“什么话?”
辛久沉吟着:“嗯……比如,今天为什么把书架顶上的文件盒取下来了?为什么一整天都很少跟我说话?为什么明明担心被抛弃的人应该是我,你却好像比我更没安全感?”
“我没有吧,”姜何耸了耸眉毛:“我看起来很没有安全感吗?”
辛久思索了一下,斟酌着慢慢说:“可能是因为,之前的事,让你对很多事产生了怀疑,就也开始担心现在拥有的东西也会失去,包括爱情,是吗?”
姜何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挡住了有些晃动的眼神:
“我……就是今早翻证件的时候忽然发现,我拥有的、重要的东西比我想象的少很多;所以……也不是觉得你会离开我,只是觉得,目前我还想象不了没有你的生活。
“我见过很多因为小事情吵架,然后上升到三观不合,然后就直接分了手的情侣。我想到昨晚你一个人煮汤、一个人等我到那么晚的画面,觉得你肯定生气了;所以为了确保你以后不会拿这件事吵架,我才把汤全喝掉了,喝完之后肚子上的肌肉都平了……”
“我就说!还剩了那么多你怎么可能会喝完!”辛久皱起了眉,使劲捶了一下姜何的肩膀:“那么多又那么辣,你也不怕把胃折腾坏了!或者你干脆直接倒掉,骗我说你喝光了也比这强啊!”
姜何把辛久一点没收力气的手拉住了,嘴角挂着浅笑:“我不会骗你的,爱人之间的信任多珍贵,建立起立多困难啊。不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
辛久仍旧对姜何这种伤害自己身体的行为很不满,一脸没好气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再说,我为什么会离开你?我们现在的生活一切都很顺利,感情也很稳定。我才不会管你现在的水平是研一还是博一,你觉得一只禾鼠精会懂这些吗?正常人谁选男朋友会按学术水平高低选啊!”
“可……”姜何有些为难:“可我就是这么无趣的人。这么多年我其实没干什么事,我能标榜的能力只有学术和科研了。”
辛久有些忿忿:“谁说的!这四年你作为anyway花艺的老板,把店开了这么长时间,积累到这么多长期客人,还做了现在的workshop;这些在你看来不是值得标榜的能力吗?”
姜何眼神发直,缓缓地摇了摇头:“这些,好像都是赵以温做的,我不认为自己起了什么作用。”
辛久完全困惑了:“怎么会呢?店长在经营上做的每一个重大的决定,每一笔扔出去的花销,不都是要跟你一起确认的吗?你肯定是起了作用的啊!”
“唔……”姜何回忆了一下:“我好想没有这样想过。”
姜何回正了脑袋,望着天花板,鼓着腮帮子长长地吐了口气,有些落寞:
“不知道……做这些事和做科研的感觉不一样。可能我人生的顶峰在读博的时候就已经过去了吧,所以后来好像做什么都没有很强的成就感,就觉得……只是很平常很琐碎的事。”
辛久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在昏暗的卧房里定定地看着姜何的侧脸。
窗前纱帘透出的浅色暗光撒在了姜何的睫毛上,随着他微微闪动的视线轻轻颤抖,像轻薄如纸的蝉翼。
辛久忽然觉得,姜何像是一只被泥泞的藤蔓、生锈的铁栅困住的骏马。曾经有千里之能,却被困在狭小的牢笼里度过四年;如今望着远处自由驰骋的同伴,想象着各种各样的“如果”,眼含泪光地扼腕遗憾。
辛久即便不与姜何处在同一种境地,只是作为旁观者与见证者,也隐隐觉得自己的心一并酸胀了起来。
四年了,那把挂在铁栅栏上的锁早就生了锈。辛久想做那个把锁砸掉,把门打开的人;就算不知道这匹马再次奔跑起来之后还会不会回来,辛久也不忍心他一直这样被困在不属于他的地方。
“学术和科研,你继续去做吧。”辛久说:“你肯定还想继续的,不然那本很难的专著你也不会硬要读一整天;既然你读不下去,早就会忍不住找我和店长聊天了,对吧?”
姜何抿了抿嘴唇,把目光稍稍偏向辛久的方向,并没有否认,也没有同意:
“可是,我现在已经三十一岁了,整整四年没有接触过任何形式的研究,读专著也这么困难,我……我还有可能继续吗?”
“不是有没有可能,是一定。”辛久目光灼灼地看着姜何:“不管你选择继续在花店当老板,还是选择重新开始做科研,生活、时间都是会继续的。
“花店的这些事最多只能算是一个‘工作’,可能只是你在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让自己处于某种人际关系里,拥有一个社会角色,好让自己的生活看似正常地运转下去。但你并不会为花店的经营勾画什么愿景,也不会设立什么目标;这就是工作和事业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