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眨眼睛,又是一滴泪,啪嗒一声掉下来,落在傅观宁的唇上。
傅观宁把他的头轻轻压下来,让他伏到自己身上:“怎么哭得那么厉害,别哭了。”
温凛立刻就收住了哭声,眼里却依然不断流泪,看着他小声道:“我不哭了,别离婚,好不好?”
他哭得声音都变了,听着可怜极了,傅观宁叹了一口气,捏着浴袍一角给他拭去眼角的泪痕:“要我可怜了?”
温凛咬住下唇拼命点头,说:“可怜可怜我吧,观宁,我心痛得要死了。”
傅观宁轻轻抚摸他的脸:“好,我可怜可怜你。”
他答应得这样快,温凛反而有些难以置信:“真的吗?你肯要我了?”
“我愿意给你改过的机会。”傅观宁抱住他,用手指梳理他的头发,“你说得没错,我还爱着你……只有爱你的人才会可怜你,懂吗?不是给你同情的眼神才叫可怜,想办法给你提供帮助,帮你走出困境,才叫真正地可怜你。”
温凛抱住他的腰,眼泪止住了:“我懂。”
傅观宁戳戳丈夫的腮帮子:“你懂什么懂。”
第95章他所不知道的事
温凛被他戳得茫然,末了顺从地答道:“那好吧,我不懂。”
“你是不懂,瞧瞧你把表弟压榨的。原本我是准备放弃了,可是他最近一直都在跟我说你的好话,还有徐伯……甚至那只鹦鹉都在模仿你碎碎念。”傅观宁捧住他的脸,“那么多人关心你,你还成天就觉得自己可怜没人爱。就因为他们拿着工资,你们是雇佣关系,所以他们对你的关心就是沾了铜臭味的,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温凛“啊”了一声,红着眼睛看他:“我不知道。”
傅观宁摸摸他的后颈,心想: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这半个月里,傅观宁数度想放弃这段婚姻,后来在周围人的一次次劝说之下,还是决定把温凛的病情弄清楚再做打算。
那天他驱车到医院,找到心理科的程医生:“我知道病情是个人隐私,我没权利过问,但我还是想请您告诉我他的大致情况,因为我不想做不明不白的离婚决定。”
程医生却对他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其实没那么复杂,只要你出示一下身份证就可以了。”
看过身份证,程医生将温凛的诊疗记录全部拿出来交给傅观宁:“资料带不出医院,也禁止拍摄,但是温先生签了一份委托书,你作为他的特别家属,有权利阅读他所有的病情相关资料。”
见傅观宁犹疑,程医生又道:“不必担心这是他准备好的套。我在这家医院工作十多年了,不说有口皆碑,医德和职业操守还是有的,你可以随意打听,帮人害人的事,我不会做。”
默默看完诊疗记录,傅观宁又震惊又难过,他想了半天,问程医生:“我跟你说几件关于他的事,你能不能帮我……分析一下他的行为?”
“请讲。”
傅观宁就把丈夫那晚醉酒劝他别哭的事说了,还零零碎碎地说了几件让他感到不解的事,比如海岛上,莫名其妙把他抓去浴室猛搓了一通。
程医生托腮沉吟片刻:“或许,温先生偶尔把你当成了小时候的自己。”
“小时候的自己?”
“依你描述的举动,他对待你不像对待成人,倒很像是一个长辈对待孩子,付出了,但不够细致,想做点什么对孩子好的,可是到最后只是做了‘自己认为对孩子好的’。就这方面而言,他和他的爷爷非常相似,说是完美复制也不为过。”程医生说,“他的爷爷作为集团领头人,失去了能干的儿子之后,肩上的担子一下变得很沉,所以只能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坚不可摧的形象,并且急着赶着要孙子快些成长。可惜,揠苗助长的后果是,他没能培养出心目中第二个‘大儿子’,而是培养出了一个‘死了儿子的自己’。”
“死了儿子的……自己?”
“是的。或许你会发觉,温先生作为一个青年,身上留有一些并不年轻的习惯。”
傅观宁细细寻思——是有。他身上的檀木香不是香水,是香包熏出的;喜欢吃的也是老式糕点,百吃不腻;喜好清净,稍微有一点声音就忍受不住……
“这些习惯,从什么地方沿袭自不必说。而习惯能沿袭,性格和其他方面更是如此。他的爷爷不随意流露悲喜,泰山崩于前也能佯装风轻云淡;遮掩自己的喜好,对周围人的戒备和试探,一切的一切,都成了他最好的教科书。为了获得亲密的祖孙关系,温先生强迫自己去模仿爷爷,去达到爷爷要求的标准,长年累月下来,就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问题在于,爷爷的表现,有部分是经历丧子重创后刻意为之,爷爷本人是清楚的,可是温先生的模仿没有原因依托,所以受到外部冲击之后会失衡。他喜怒不形于色,感情无法宣泄到外部,也没办法内部消化,就像一团东西经年堵在水管之中,越积越多,吸水膨胀,最后导致水管爆裂……”程利懿手中的笔在空中画了一圈,最后指到傅观宁身上,“而你,你却是一个情感外露的人,你几乎是在随时随地表达自己的感情,并且基本没想过要遮掩。这种状态多出现在孩子身上,成年人少有,非得是有优渥的家庭条件,工作上又不用操心太多事的人才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