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能逃出去,方征握拳想着,他一定要活得像个人。那么他就必须掌握保护自己的方法。在这危机四伏的原始社会,一个人的力量总归是有限的,或许带上那两个长老和绩六她们会有帮助?
这念头在脑海里升起一瞬,方征就开始切实地思考对策,人多了累赘,必须都是有用的。他挨个扫过去掂量……心中都有数后,又回过头瞥着天窗外,遥望子锋的背影。
方征并不知道子锋其实没有用那些药物,凭借着天赋和训练努力变得那般强势。方征以为知道了一个很有用的信息:禺强营的战士都是短命鬼。方征冷笑着在心里想,而且狂化还会加剧症状。他要一边想办法投毒,一边想办法气死子锋,惹他各种发疯发狂,就算毒不死他,也要把他折腾耗死。到时候那些赤金制作的武器,全都带走,把这个该死小鬼的尸体丢到野外……
子锋的兽伴据说是一头豹子,还没有出现,不过没关系,畜生更是什么都不懂,投毒更方便。方征在心里勾勒着自由生活的图景和子锋各种死法,动力十足。
石穴中充满了烤熊肉的香味。还有些女人们带着晒干的薯萸,它是还未规模养殖过的山药前身,是部落里的主要口粮。
这里是南方,但她们没有掌握水稻的种植方法,靠地里挖薯萸和乌蕨等野菜过活。但方征的确记得,后世考古挖掘出的遗址中,四千年前,先民掌握过稻类的种植和储存技术。考古遗迹还留着稻谷、稻壳等痕迹。等从这里逃跑后,他要好好找一下野生谷类。
等方征把熊掌和野菜吃了个十足饱,就开始专心磨剑。剑是铜铸的,沾潮就会生绿锈,打磨干净才方便使用。
子锋这一去安葬同伴就过了几个小时,女人们靠在墙壁上三三两两开始瞌睡。方征也抓紧时间小寐,嫌她们窃窃私语吵得睡不着,就找了刚才熊震落下来的几大块石头中间凹陷处,那里刚好搭成个稳定的三角缝隙,别人看不见他,他也听不到她们声音,舒舒服服地把鹿皮缝制的包裹搁在剑上,然后枕着背包睡了。
没睡多久他感觉一片阴影压下来,朦胧间子锋也跳进这个缝隙来,压在方征身上。
那双瞳孔在黑夜中深深地凝望着方征,照出同样深邃的瞳孔。子锋的手摸索着掐住方征的脖子,猛然掐紧一下却又松开,好几次似乎要使出力气,却又没有真正下手。
“能耐得很,连熊的尸体吃光了。”子锋咬牙切齿。
方征被那断续掐的力道弄得脸色青紫,却并没有挣扎。
——子锋刚才没有杀他,之后就不会杀他。方征心中笃信,自己有用,子锋认知里很清楚,同伴死了已经不能活转了。杀了方征也无济于事。这个时代还未曾出现“复仇”的价值观。复仇是精神层面的东西,禺强营这种培养野兽般战争机器的地方,灌输的都是实用性。
但是子锋心中不断地冒出新鲜的杀意,像是裂开了一道不能填满的缝隙。这种力量驱使着他想要杀掉方征,然而理智告诉他不要杀,两股力量在子锋脑中争斗,带给他从未有过的挣扎。明明杀了他没有用,可是为什么这么痛苦,这么难受,只有杀了他才能填补心中的缝隙。
一片漆黑中,子锋抬起头凑到方征脖子边,把麻衣的贯头口扯开一点,对着方征的肩头狠狠咬了下去,既像是在宣泄着恨意的惩罚,又像是释放压力和痛苦、以惩罚的方式冲淡心中巨大的悲伤。
方征痛得倒抽一口冷气,深得渗出了血珠,子锋咬紧了没有松开。方征倔强地闭紧嘴唇以免发出痛吟,他被压紧了动弹不得,被迫承受这个惩罚般的噬咬,硬气地不发出任何声音。而且他如果要假装被毒哑,疼的声音也要模仿得像,这么痛的情况下,方征不能保证自己不出破绽。
更何况,虽然这里半封闭,那些部落的女人和长老们看不到,但是如果自己发出了声音,他们是能听到的。方征可不觉得自己有无用的羞耻心,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忍得全身颤抖,这使得子锋将他按得更紧,咬得更深。
不知过了多久,子锋终于抬头,牙齿边有点点血痕,把手伸到他的胳膊下方抱紧,头蹭到他脖子里,制住他的四肢,似乎准备和昨晚一样垫着他睡觉。
方征简直想破口大骂:他刚才言语挑拨害死了这家伙的同伴,对方也自以为逼他吃了哑药,还能拿他当抱枕。果然彻彻底底的实用主义者。
方征感觉子锋在颤抖,对方以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低问:
“你到底是谁——”
与其说在问,不如说在自语,因为方征已经“哑了”,得不到回答。子锋从来没有问过,因为他知道方征这种人不会说,问了也没用。就在那一刻,子锋忽然后悔,他应该留着这个人的声音,去亲自逼问、拷打,直到从那张带来祸害的嘴里得到不知真假的答案。然后他就可以去找寻这个人的来历、部落、同伴和亲族,在他面前杀掉他们,带给这个人相似的痛苦,让对方也感受那种滋味。而不是简单就把对方杀了,太便宜了。
只有如此做,才能稍微填补子锋心中可怕的空洞。
——你到底来自什么地方,口舌之间区区几句话,能害死禺强营强大的战士和首伴。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的故事究竟来自何方,什么乾隆,什么孙武,里面有一种莫测的力量,像凛冽的冬日寒风,曾让他震耳发聩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