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刑部正门口围满了维持秩序的官差。百姓也不敢靠近,远远的瞧着狱卒押送犯人进去刑部大堂。
大堂内,主审顾尚书已经就位,陪审大理寺卿邢大人以及都察院左都御史许庭深也来了。六部其他尚书,以及朝堂上其余一些重要官员也来听审。徐首辅褪下官袍穿了常服坐在左侧不动如山,权玉真是戴罪之身,只能带着手铐脚链跪在堂下。
大堂主位空置,不多时大堂外传来大太监的通报声。老皇帝在禁卫军的护卫下沉着脸大踏步而来。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老皇帝进入大堂,径自坐到了主位,抬手道:“诸位平身,都坐下吧。”
主审和陪审都坐下,老皇帝突然瞥见许庭深,不悦道:“你起来,去赵祭酒那边旁听。”
许庭深半弯着腰还没坐下,眸子转了几转,不是很明白老皇帝意思,询问道:“皇上,您昨日不是说三司会审?”他是都察院御史,不坐在这去旁听是什么意思?
老皇帝:“许御史和徐首辅关系匪浅,不适合陪审。”
此话一出,都指挥使齐铭不服了,出声道:“皇上,那大理寺卿邢大人也和冯元德关系匪浅,是不是也不用陪审了?”
老皇帝拧眉瞧着齐铭:“你这是在质疑朕?”徐党果然胆大包天,当着这么多官员的面就敢顶撞他。
老皇帝想刀徐首辅的心更重了。
齐铭再迟钝也感觉到了皇帝身上嗖嗖冒的冷气,赶紧否认:“臣不敢。”然后低下头不说话了。
许庭深当即也不敢耽搁,立刻从旁听的位置上下来,走到赵凛身边站定。赵凛好心情的往旁边让了让,目视前方不说话。
徐首辅见此情形,眼眸渐渐压了下来:怎么感觉皇帝今日不太对?
他还来不及细想,又听老皇帝道:“开始吧。”
顾尚书得到指令,惊堂木一拍,高声道:“天禧十九年五州十三郡旱灾贪污一案今日重审,罪臣冯元德,你说你有冤,你先将当年的事陈述一遍,冤在何处。”
权玉真朝着主位上的皇帝拜下,随着他的动作,手脚上的镣铐又是一阵叮当作响。他起身开口陈述:“天禧十九年五州十三郡大旱,罪臣提出募捐赈灾之策。荆州、胶州一代灾情尤为严重,甚至发生了□□,罪臣带人去了荆、胶两地分身乏术。就派遣得意弟子徐有松前往灾情稍好的东州、益州、青州募捐。两个月后,徐有松传信给罪臣,说是三地共募捐到白银二十万两,已经购得粮食分发给百姓。并把每一笔赈灾银两的用处和去处登记造册写了账本送来给罪臣。罪臣相信他,就没多过问,只是等臣处理好荆、胶两地事务赶回京都时,就被抓了。罪名是私吞东州、益州、青州三地的赈灾银……”
“先前徐有松交给臣的书信和账本不翼而飞,罪臣百口莫辩!”他说到这看向一直正襟危坐的徐首辅,“罪臣想问问徐首辅,罪臣当年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要劳你用三州百姓的性命来诬陷我?”
徐首辅对上这个昔日对自己恩重如山长者的质问,神色没有半分的动容,淡定的开口:“老师,自己犯下的错就要当着,弟子不曾诬陷你!”态度坦然的仿佛他就是正义。
权玉真当初有多信任欣赏这个弟子,现在就有多心寒。
顾尚书轻咳,接着道:“徐首辅,对于冯元德的指控你可还有话说?当初事情如何,烦请你也陈述一遍。”
徐首辅继续道:“当年本官奉恩师的命去往东、益、青三州募捐赈灾银两。当时的齐铭还是个千户,与本官一起将募捐所得的银两运往青州县衙,由当年恩师的好友周都指挥使看守。之后去购置赈灾粮时数目就不对,本官询问过周都指挥使。他给本官的回复是粮食不好买,要分多次购买。后来齐铭又发现周都指挥使把银子装箱运往京都。在本官的询问下,周都指挥使故作而言他,本官本着对恩师的信任也没再追问。本官发现赈灾的银两被运到恩师京都的宅子,本官还是信任他的。”
“直到三地的百姓饿殍遍野,三地知府呈上了万名请愿书,本官才知道恩师实在贪污。当时本官就想告发,但周都指挥使警告本官和齐铭,说这是我们也有参与,要是捅出来就算同伙。本官实在熬不过良心的谴责,把这是同许御史说了,他愤愤不平,怒而把这事上报到了朝廷。本官也意识到不能助纣为虐,才主动站出来检举恩师。”
“虽对恩师有愧,但本官无愧于百姓,无愧于朝廷。至于恩师所说,给他寄去的书信和账本都是无稽之谈!”
不得不说,一个人无耻到了一种境界,连说话都振振有词,给人一种他才是受害者的错觉!
大理寺卿邢大人气得额角青筋暴起,蹭的站了起来,指着他鼻子的手都在颤抖:“你说谎,你无耻!当年明明是你趁着冯老不在京中,买通冯府的老管家及一众下人,把赈灾银运到了冯府。”
站在赵凛边上的许庭深冷笑:“邢大人,您是陪审,不是罪犯一党,注意言辞。”
按理说邢大人这态度有失陪审的公允,可是在坐的主审和皇帝谁也没觉得不妥。顾大人甚至还主动询问:“邢大人这么说,可是有什么证据?”
邢大人颔首:“自然有,冯老是什么人本官最清楚不过,不相信他会如此。当年匆匆结案后,本官曾去找过冯府的老管家。那老管家临终前忏悔,把徐首辅陷害冯老的事原原本本告知了本官。现在那老管家的儿子路冰就在刑部大堂之外,他手里有当年徐首辅收买他父亲的一万两银票以及送给他的一颗南海珍珠。”
许庭深和齐铭眼神微动,齐齐看向徐首辅,当事人徐首辅却丝毫不惊慌。
顾尚书让官差去把路冰带来,很快一个清瘦周正的青年被带了进来。一到大殿之上扑通就跪下,朝着权玉真就是几个响头:“老爷,我父愧对您!”砰砰砰声撞得人心尖揪紧。
顾尚书拍着惊堂木:“好了,堂下何人,快快把当年的经过陈述一遍。”
路冰再抬头时,额头已经红肿,老大的青年,眼眶都红
了:“草民路冰,自小跟着父亲在冯父长大,冯老爷待我们恩重如山。那年是我母亲恰巧病了,需要大量的银两治病,我父才鬼迷心窍收了徐首辅一万两银票和一颗南海珍珠帮忙陷害徐首辅。”说着,他从怀里拿出那一万两银票和那颗鹌鹑蛋大小光彩夺目的珍珠,“事发后,我母亲知晓父亲的所作所为,把我父亲痛骂了一顿,令其自行去官府说明情况。我父原本打算去了,可突然冒出一伙人追杀我们全家,我母亲惨死,我父带着我逃亡。临终前始终熬不过良心的谴责,告诫我把这些银票和珍珠交到邢大人手里。”
银票被呈了上来,顾尚书翻看那些银票又拿起珍珠看了看。
许庭深插话道:“仅凭一万两银票和一颗珍珠,谁能证明是徐首辅给的?怎知这个奴仆不是冯元德请来演戏的?”
顾尚书不悦的横了他一眼:“许大人,请不要随意插话。”
这明显就是偏帮,可皇帝都没说什么,许庭深只得闭嘴。
顾尚书继续问:“邢大人如何能证明这银票和珍珠是徐首辅给的?”
邢大人解释:“这银票是出自云亭侯府的钱庄,当年去存银子的人和取银票的人钱庄都有存根和账本可查询。这几张银票恰好是连号的,本官拿到这几张银票就去钱庄查过,当年拿了这市长银票的人是徐首辅。还有这颗夜明珠,是当年从波斯商人手里购得,本官也去找过那波斯商人达纳的父亲,他手里也有账本,可以证实当年就是徐首辅购了这颗南海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