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很多事情是可以预料到的,尤其预料的对象还是她如此熟悉的祖父。
这件事背后是谁动的手猜也能猜个七七,老实说,对如今位子上的这位君,她并没有太高的评价。上一世,她同张氏一族所有人一起死了,并没有看到之后的事,但以她这么多年在外所见所闻,这位君委实优柔寡断,没什么魄力。连自己生母,儿女被掳都能忍,又能忍西南侯任其壮大这么多年,可见他是惧的。
寻常人胆小也没什么,可一国之君没有半分气魄,并不是一件好事。祖父忠的君,并不是他想象中可堪大任的君,当然,这些话不能说,尤其不能在祖父面前说。
她回来已经三个月了,自从回来的那一刻起,就在查上一世张氏灭族的事,江湖上的风声打听起来并没有那么困难,她也意外的了解到了一些她曾经没有想到的事,所以,江湖术士会对张家出手也在她的意料之中。为昨晚的事她也准备了许久,侥幸逃过一劫,但她知道,这还只是个开始。不是没想过劝,但祖父这个年纪的人,他的信念坚守了一辈子,岂是那么轻易能够劝服的?
被烧成灰的张府在重新修缮,张府上下都搬到了城外的别苑中,虽说身上有自由进出城门的令牌通行无阻,可这座城墙却仍仿佛是隔了他们与长安城内的联系一般,半点风声都听不到。
至于祖父,也有好几日没有回来了,只让人带话在宫中有事与陛下相商。
明珠儿,你说爹他怎的还不回来?张大老爷终于忍不住了,叫住了正安安静静的站在院中,看着路边的野花野草出神的女孩子。
女孩子笑了笑,道:这件事,祖父自然是要同陛下商议,博弈一番,没个十天半月的,恐怕不会回来。
博弈啊!张大老爷点了点头,感慨道,那是应当的,我张氏险遭灭门,爹一定要为我张氏求来一个说法才是。
这个怕是有点难了。女孩子抓了一把野草,在手里把玩着,仍然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祖父忠君,一切以君为先。
那我们呢?张大老爷问道,不过随即便笑了,道,我们也与陛下不冲突啊!
那可说不准。女孩子笑了笑站了起来,把玩剩的野草塞到他手上,爹看着吧!
又是这些言简意赅不尽不实,云里雾里的话,张大老爷听的有些头疼。将明珠儿的话带回去同几个兄弟说了一番,自然引来诸多不屑。
商议了十天半个月之后,张老天师终于带着结果回来了。
这件事就此为止,就说是生辰宴的烟火不小心烧到了库房
什么意思?是让他们白白咽下这口气吗?素日里的话,这个结果或许大家虽然难以接受,却碍于张老天师的面子,都会应下来。可张老天师不在的十天半个月里,在明珠儿那些冷嘲热讽的话里,他们多少次据理力争与不信,谁知道结果真的如她说的那样。
女孩子不远不近的站在人群边,抱着双臂轻笑了一声。
就是这一声轻笑,不知怎的,给了大家以往没有的胆子,竟开口问了起来。
爹,这件事为什么这么算了?开口的是张三爷,也是几位张家老爷中最大胆的一个。
你们懂什么?张老天师皱了皱眉,出口训斥。
总要给个理由吧!张三爷道。
张老天师冷哼一声:没有理由!
这话一出,方才还有胆质问的张家几个老爷立时噤了声。
这就是张老天师,心慈受的有道理。张老天师点了点头,看着她道,但这跟你一定要将中元节那晚的事追究到底有什么关系?
忍下这一回,一击不中,只会招来再接再厉。过了这个中元节,还有下个中元节,下下个中元节,我也只是个寻常人,又如何保证我张氏每一回都有惊无险?女孩子说道,这件事忍下来是没有用的,也不能这么说每回拿我张氏族人的性命做堵,为陛下谋些芝麻大小的利益还是可以的
这话听起来真是阴阳怪气的!张老天师是忠君不假,但他还没有糊涂到是非不分的地步,尤其说的还是他们张家。她这句话一出,他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对劲,就好像在说他张家是陛下手里拿来谋利的工具一般。只是想反驳,他又寻不出半点可反驳的话来。
什么利益都比不上我们张家活着更重要,若是我们张氏一族死了,无人制衡刘氏,坐看刘氏壮大,待到他卷土重来,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我张氏族人三百年来的心血?
真是巧舌如簧!张老天师骂了一句,语气却显然软了下来。
陛下做不了正确的决定,那就由我们来替他做这个正确的决定。女孩子说罢笑着站了起来,祖父,其实有句话,你说的不对。
什么话?
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而我们张家活着远比死了用处更大,所以君是不会要张家死的,这一点平庸如陛下也明白。
那么这件事,我张家要追究到底,谁敢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