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子妍没有反抗,眼睛也没有闭,只是呆呆地坐着,任由白靳秋对她做任何事。
白靳秋伸出了舌头,舌尖刚刚碰到对方的唇缝时,岑子妍就别开了头,面朝窗外,被吮得发红的唇瓣沾着水光微微翕动:
“我不想在你嘴上咬出第二个伤口。”
白靳秋一怔,下意识用上唇含了一下唇角已经结了薄痂的口子,她垂下眼,半晌,复又抬起,看着眼前这个明明那么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女孩子。
她还记得,这副已然成熟的五官再稚嫩一些时候的模样。
她记不清岑子妍是从几岁开始就总爱追在自己身后,或许是六岁,或许是更早。她只记得幼年的岑子妍穿着一身碎花连衣裙,头发绑成两根麻花辫,跟在自己后面迈着小碎步跑,一双麻花辫像麻雀的稚嫩翅翼,在晴朗阳光里上下扑扇。她嘴里最常出现的两个字就是“姨姨”,她总是不厌其烦地说:“姨姨,你可以帮我剥虾么?”“姨姨,你可以帮我系鞋带么?”“姨姨,你可以帮我签字么?”“姨姨,你可以抱我睡觉么?”
她不喜欢小孩,但岑子妍是个例外。那个时候她二十多岁,还是个电影圈的新人,没有那么多戏来找她拍。她不拍戏的日子里,就一个人待在家里钻研演技方面的课程与书籍,有时候岑妈妈和岑爸爸都出差,便会让她把岑子妍接回她的家里住上几晚。
还不到十岁的岑子妍会找各种理由窝在她的怀里睡觉,她一开始会拒绝,后来也找不到什么拒绝的理由了,抱着软软香香的小孩在床头灯下看剧本的感觉其实不赖。那时,岑子妍问她:“姨姨,你看的是什么?”
她说:“是要拍成影片的故事。”
岑子妍奶声奶气地说:“那我以后也要和姨姨一样,拍影片。”
“妍妍,拍影片是要进娱乐圈的。”
“那我就进娱乐圈,”小小的岑子妍攥紧了她的睡衣领口,“我要一直和姨姨在一起。”
“乱讲,妍妍以后要嫁人,怎么能跟我一直在一起?”
岑子妍软糯的小脸红了个透,嗫嚅说:“那我就嫁给姨姨。”
白靳秋只是笑了笑,没有放在心上。
怀里的岑子妍从个位数的年纪慢慢长到了双位数的年纪,从黏糊的一团小孩长成了窈窕纤瘦的少女。白靳秋习惯了抱着岑子妍睡,以至于后来十八岁的岑子妍还赖在她怀里时,她都仍未发现什么不对劲。
刚刚成年的岑子妍像个小太阳,明媚又温暖,撕开了层层乌云,措不及防地照进了她阴冷孤寂的雨天。
年轻人总是满怀一腔热血,做事不顾后果,喜欢一个人就要说出来,也不管对方是谁,不管这样妥不妥当。年轻人的喜欢就是纯粹的喜欢,与家世背景、身份地位、年纪样貌都没有关系,只与两个人彼此吸引的灵魂有关。
她记不太清岑子妍是什么时候和她告白的,她只记得自己当时很慌,她就像听到从小看到大的小羊羔说爱上了自己的牧羊人。她那时已经三十五岁了,心里已经有了成熟的道德观,她的道德观让她下意识逃,一直在逃,逃得岑子妍有整整三个月都没找到她。
三个月,她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深山的老房子里。三个月独处的时间,也让她想明白了很多事。比如,她其实也有点喜欢岑子妍,在那些抱不到岑子妍的夜晚,她再也没做过任何一个香甜的梦,她竟也期盼着岑子妍能一直一直陪在自己身边。所以在三个月后,岑子妍找到她时,她趁着醉意把年轻的岑子妍带到了成年人的旖旎温床,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对自己的内心做最后的确认。
未经人事的岑子妍瑟缩在她身下,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恐惧,但她仍迁就着喝醉的她,雪白的肩颤抖似未绽苞的水仙花瓣,口中不停地喃喃着姨姨。
姨姨你轻点。
姨姨我不痛。
姨姨,你别离开我。
但第二天一早,酒醒之后,白靳秋就落荒而逃了。
摧毁一朵在自己眼前长大的花所带来的罪恶感,原来真的是可以压过她对自己的吸引的。
她甚至没有等床上的岑子妍醒来,就揣着满心的负罪感,仓皇失措地走了。
走得非常彻底,直接出国,换手机号,删联系人,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的行踪。不要国内的事业,不要她大半辈子挣来的影后头衔,也不要岑子妍了。
她在国外的时候有意隔断了与国内的一切联系。所以她并不知道,在她离开的那五年,岑子妍过了怎样一段生不如死的日子。
所有人都在骂岑子妍,就连岑妈妈也在骂岑子妍,说是她不要脸去勾引白靳秋,她小小年纪不懂自爱,让自己变成个不干不净的女人,她说岑子妍有病,还把岑子妍送到了医院的心理科强迫她接受治疗。岑子妍被关在医院里,通过各种方式疯狂地找白靳秋,找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找得声嘶力竭,万念俱灰。最后执念耗尽,也真的染上了心理疾病。
所有人都说她有病,所有人都说是她的问题,白靳秋那样成功的女人怎么会有问题呢?如果白靳秋那么完美的人不该有问题,那么有问题的就只能是岑子妍了。于是到后来,岑子妍自己都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如果她没有喜欢上白靳秋就好了,如果她没有和白靳秋告白就好了,如果白靳秋抱她上床的时候她能推开她就好了。她开始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罪的,以至于她每日每夜都得听着《大悲咒》才能入睡,只有在找到信仰的日子里,佛才能成为她活下去的唯一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