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话音一转,他向老宋说起一段从未和旁人分享过的往事。
&ldo;你知不知道,&rdo;他手里动作不停,轻声说,&ldo;我有两个奶奶,一个,是妈妈的干妈,我们叫她李阿婆;还有一个,是妈妈都不认的妈妈,叫苏慧琴,我们没见过几面。一次是我十岁生日,另一次,就是她的葬礼。
妈妈跟我说过,这个奶奶对她不好,很苛刻,可也跟我说过,这个奶奶一辈子拥有的东西很少很少,穷怕了,苦惯了,可明明妈妈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她还是咬着牙把人带大,然后在我妈妈哭着说要去香港的时候,把自己所有的私房钱塞进了妈妈手里。&rdo;
钟意晟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摆进床头柜上洗好的瓷碟里。
一边摆,一边继续咕哝念叨。
&ldo;……我妈妈跟这个奶奶不亲,逢年过节不在一起,只是我有个舅舅,结婚的时候,妈妈递过一次红包,人没过去,后来也因为这事吧,苏慧琴给我妈妈打了个电话。电话不长,可挂完电话,妈妈就哭了,谁都劝不住的那种哭。
我那时候还小,就问妈妈,&lso;妈妈,你都不喜欢你的妈妈,为什么要哭呢,是不是她骂你了&rso;?妈妈说不是,她说,哭是因为妈妈的妈妈,那天在电话里,对妈妈说,&lso;辛苦了&rso;,和&lso;对不起&rso;。就这么两句话,那么多年的恨啊,怨啊,好像一下子就散了。好吧,有点傻是不是?但我妈妈就是这样的人&rdo;
&ldo;可惜,这个奶奶不久就过世了,后来妈妈才知道,原来参加舅舅婚礼的时候,她就已经不行了,然后让舅舅给妈妈打电话,很多年都没见,想借着这个名头见我妈妈一面,还杵着拐杖,自己颤颤巍巍在厨房里做了一顿饭,没什么特别的,就茄子烧肉,西红柿炒鸡蛋,加个菠菜汤,都是我妈妈小时候爱吃的‐‐可我妈妈没去,就全都倒掉了。
我妈妈那天回来的时候跟我说,回头看看,这辈子过的已经够幸福了,甚至已经忘记怎么去怨恨别人,她不是一个擅长记恨的人,很多事,只要一句诚恳的&lso;对不起&rso;,就让它过去吧,时间会冲淡一切。&rdo;
老宋默然良久,听他说着。
而钟意晟笑笑,递了块苹果到老宋嘴边:&ldo;好了好了,别多想了。其实吧,你说的对不起,我已经代替妈妈听见了,如果我没猜错,以前我和姐姐每年生日,除了致宁叔叔以外,还会收到一个不署名叔叔的礼物,前头十年吧,我妈妈每年都把这个叔叔的礼物扔了,后面收到了,就默默收着‐‐她跟我说,这个不署名叔叔,曾经是她为数不多的好朋友之一,这个叔叔就是你吧?&rdo;
老宋愣了愣。
&ldo;好朋友吗?&rdo;老人话音艰涩,&ldo;她这么说、说我吗?&rdo;
他清楚地看见老宋眼中有泪。
&ldo;……应该是吧。&rdo;
是故,暌违许多年。
他终于是代替母亲,向这位曾经的、没有机会冰释前嫌的挚友,点了点头。
老宋没有说话,沉默了很久很久。
最后,老人轻声说。
&ldo;我一直以为你像你母亲,其实,你最像你父亲,&rdo;他紧紧地、紧紧攥住了钟意晟的手,&ldo;……阿晟啊,谢谢你。&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