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上车前他还只想着喝一碗汤,洗一个热水澡。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才停了下来,夜色已经降临,河边安静的听不到任何声响,只有几盏孤零零的路灯照着这条路。
钟雨找到边阳时,就看见他坐在堤岸边向后撑着手正在吐烟圈,有数不清的烟头堆积在他的身侧。
”边阳。”钟雨轻轻叫了一声他,边阳的背影僵了一下但是没回过头。
他靠着边阳坐了下来,没有立马开口,只是陪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河面。
“饿了吗?”钟雨现在才把刚刚跑了一路的呼吸调整了过来。
边阳没想到这人第一关心的还是他饥寒温饱,他没回答这个问题:“你来干嘛?”
“陪你。”
边阳垂下眸,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才把手伸到前面,向河里抖动了几下烟灰:“你都听到了吧?”
“一些。”
“没什么大不了,只是他回来了。”边阳嗤笑了一声。
“我见过他。”
“你当然见过,你甚至比我更早见他。”边阳不以为意,他之前还在想边涛怎么会不来找他们呢,事实证明只是早晚的问题。
“不是,我在你的钱夹里见过。”
钟雨刚说完,边阳的手就顿住了:“忘扔了。”
远处时不时会来两声非机动车的鸣笛,钟雨垂下眸过了一会儿才开了口:“那就留着。”
边阳不知道是被这句安慰逗乐了,还是因为有个人陪在旁边,所以不会一直朝死胡同里钻。
他掀起眼皮吐出口烟,感觉那些郁闷烦躁以及堵在心里的不安,都稍稍随着风和烟雾被吹散开来,不再像之前那样闷在胸口浓稠地滚动,边阳曲起腿看着河面:“你想知道吗?我的那些疤,还有这个家。”
第33章过去
钟雨没想到边阳愿意主动开口,他有些意外随后点了点头:“如果你愿意。”
“他以前是开厂的,所以家里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小的时候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读的也是中城的私立学校。”边阳掀起眼皮,“你还不知道我不是本地的吧。”
“听许止提过。”
边阳倒是不知道许止什么时候给钟雨说的,他耸了耸肩继续:“那个时候他对我很好,一个父亲该做的他都做了,直到我初一那年他背着我们开始赌博和借贷。”
钟雨皱了皱眉。
“那会儿我只知道我妈有提过家里最近状况不好,即便我的日子依然过得和之前没什么差别。”
“我妈说和他合伙的人因为资金短缺跑路了,他一个人拿不出那么多钱给工人发工资,然后之前生意上有往来的一个叔叔给他说有个回报率很高的投资项目可以一起做,他就跟着把所有的钱投了进去,可是最后对方拿着钱就跑了。”
“我不知道是谁带他去赌博让他走的这条路,我只知道被我妈发现的那天,他跪在地上哭,他说破产了,走投无路了,只是想这个家变得更好才会去赌,他是为了我们。”
边阳干笑了两声:“那个时候我还很心疼他,觉得他真的是为了我们。”
钟雨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永远不知道赌博能如何改变一个人的心性,他开始欠了一屁股的债结交了一堆狐朋狗友,每晚回来都喝的烂醉,我妈心疼他,劝过他无数次只要回头一家人在一起就没有过不了的坎,可是我哪能忘记那天我在楼上写作业,突然听到瓶子碎掉的声音,下楼时就看到我妈捂着腰蹲在地上,他通红着脸的破口大骂,骂我们没用,说这个家是他撑起来的,谁也没资格怪他。”
边阳说到这捏紧了拳头,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可他有什么资格?是他让我妈从公务员变成了全职妇女,他让我妈和社会脱节,他让我妈到现在只能去和别人开一个餐馆维持家里的开支,他从来没想过四十岁后的女人怎么被社会职场重新接纳。”
河边突然刮起了一阵风,把树叶吹得沙沙作响,钟雨轻轻抓住了边阳的手腕,试图安抚边阳现在变得激动的情绪,他没有父母,以至于无法想象边阳身上发生的事。
其实边阳现在已经很少回想以前的事了,因为每次想起带给他的只有痛苦。
他不会忘记那是边涛第一次对周怡春动手,即便第二天早上醒来,他似乎又忘记了昨晚发生的一切,当自己嘶吼着质问他为什么要动手时,边涛表现得像是很意外,还去给周怡春道歉忏悔,说自己是因为喝多了才干这些混事。
可是家暴哪里只有这么一次呢?后面但凡是边涛酗酒,周怡春提了债务的事,他就一定会下死手。边阳记得那时他还在住校,一周只有周末才会回家,回家的时候一切又仿佛都是太平的,如果不是有一次周怡春换衣服时他正好看到了她肩膀和手上的瘀痕,边阳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会被蒙在鼓里。
校运会结束的那个周末,边阳本来想给他们说这次篮球比赛他们班拿了第一名,他还被单独颁了个最佳前锋奖,可是兴奋的跑回来的时候在玄关口只看到了碎了一地的盘子,还有斑驳的血迹,周怡春就捂着后颈坐在地上,整张脸都是被殴打的红肿。他窒住了呼吸,几乎不敢大步上前,掰开周怡春手指的时候,边阳只能看到插进她后颈的碎片,白色的陶瓷片和暗红色的血,刺得他双眼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