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咬烟的最根部,白细的烟身无助垂向地面,从不与地面平行,像沈欲不轻易与人对视的视线。
“打火机呢?”他朝主管要。先抽一口尝尝味道,好烟,这个牌子记住,下次多顺一根。
真糟心,不知道典当行每个月搞防爆演练是为什么。大概就是……白给的。沈欲掏出纸巾擦拭掌心,多汗体质,特别是手,别人的掌心总是干燥,他这里总是湿的。
可这双手帮他打出了许多钱,指根很长,指肚柔软,但拳面上伤痕累累。当大拇指用力时,虎口外侧又多了一个类似三角形的凹陷,张权告诉他,这叫鼻烟壶坑。
沈欲的鼻烟壶坑很明显,但不敢和别人牵手,以前考试都要把纸巾攥在手里,避免答题卡被汗水弄脏。指纹解锁经常识别失效,办理二代身份证的时候,录入指纹卡住好久。
越紧张,越出汗,越摁不出来。有时摸摸自己的手心,沈欲并不深刻的思想会坚信自己的本体其实是一块小粘糕,还是大白米的腻糊蒸出来的。
主管还在训话,他刚好将一支烟抽完,嗓子被打坏了,声带神经断裂,哪怕使出全身力气也只有正常人一半的音量。如果离得过近,还能听到他嗓子里走风一样的哨音。
安保逐一起立,隔着护具仍旧喊疼。“小马师傅……您下手太重,刚才那个过肩摔差点死了。”
过肩摔就能摔死?果然白给,我可真行。沈欲噙着笑,领口敞出一截浅浅的胸肌腱划。不爱讲话除非必须开口,费力还难听,也怕别人好奇问他嗓子怎么了。
别问,问就是哑了。为什么追着你打?因为想要急支糖浆。
“哎呦,我的腿,小马师傅您凭什么只踢我一个啊?”
只踢你一个了?沈欲快速复盘方才的演练,把因为你扒拉我这个理由吞回去。他看向女柜员。“我要现金你就给我现金,临时改台词我记不住。”
“谁改了?”主管按下一串密码,防爆门升起来,“辛苦马师傅,每个月给我们真人演习的机会。你们几个到底行不行?不行我换公司了!”
安保们纷纷喊冤。“您换一个人演习真不是这效果,普通劫匪能有这种本事吗?电击棍碰不着他啊。”
“普通劫匪也不来典当行!”主管怒吼,瞬间又笑容讨好,“那个……马师傅,您看,您再给我们提提意见,下个月还得麻烦您。”
下个月?沈欲被窗口涌入的大量强光刺得睁不开眼。真不麻烦,打人我是专业的。
“没意见。”他躲着那几束光,光线却不肯饶了他,奋不顾身地穿透窄长的指缝射入眼中,“我扛不住催泪弹。”
“您这话是开玩笑了吧?”主管抽出10张现金,“您直说,防您这种水准的劫匪需要几个人?”
10张现金1000块,沈欲一丝不苟地确认真伪。“一个就够,是他们动作太慢。我先走一步,还有正事。”
“好,您慢走。”主管送他出门,回屋面对一群战五渣,“听见没有,嫌你们动作太慢!”
“真不是。”安保苦笑着,“他出招太快,肘如风腿如刀,下巴那拳我都不知道怎么挨上的。您防得住?”
“人家是专业拳击教练,当然快准狠。但他再牛逼也只是一个教练,最多顺我几根好烟,怎么,还能把我打火机也顺走了?”主管拿出烟,右手在兜里摸索,最后原地转了一圈,“老子的打火机呢?”
哧地一声,打火的声音清脆,沈欲跳下台阶,落地时身手轻盈。8月初穿短袖,他从胸包摸出一串蜜蜡佛珠,郑重地套在左手腕。可这串佛珠太松,明眼人一看便知不是他的腕围。
走到牛杂粉丝的门口,烟没抽完。沈欲最后猛吸一口,将燃烧的烟头摁在皮带上打转,拧灭了烟丝再装进包里。
店里,一个挺拔的小伙子站起来。“小马哥。”
“饿不饿?”沈欲向老板点了两份大碗牛杂,重辣。
面前坐着的小伙子叫老雷,真名不知道。十几岁就干这一行的内蒙古男孩。他叫老雷,不是年龄大而是打拳资历深,比沈欲还小几岁。
老雷心事重重,浓眉大眼满是担忧。牛杂上桌,小马哥说趁热吃,他大口吞咽,嚼着嚼着鼻梁骨不争气地酸上来。
“哥。”老雷发狠地攥住竹筷,“你别管我了。”
“别叫我哥啊,叫小马哥。”沈欲头也不抬地问:“够吃么?”
“别管我了。”老雷还是少年音,才二十出头,“老板输钱了拳场易主,新老板指不定是人是鬼呢。张权只是小股东,说话没分量。你别像我似的,腿不行了被一脚踹出来。”
沈欲放下碗,打着创口贴的无名指溅上一滴红色的辣椒油,他舔了舔手,从胸包往外掏,一沓,一沓,一沓……全部放进老雷的行李包里。
“20万,回去养伤。这个是路费。”没焐热的1000块沈欲拿出来,给了对面。
“我不要。”老雷咬着牙,坚决不掉眼泪。
“腿养好了找个正经工作,把挨打的日子忘了。”沈欲的音域特别低,“你哭什么?”
老雷猛一低头,泪水决堤而出。“我不想走。我,骨头,seven,还有好多人,我们都是你奶大的。”
沈欲笑着愣了,要不是牛杂涨价,这口汤他绝对要喷出去。“会不会说话?”
“本来就是你奶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