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璐璐瞥见他的毛巾并不干净,甚至还有一股说不出的酸臭味道。看着他擦座椅,她真想和他说别擦了。不过,这个座位谁都坐,擦或者不擦都不会干净的。她就当是闭着眼睛,没有看到。坐上车后,她又问:“去河南路要多久呀?”
拉车的老汉将车子抬起来,他扭过身子看着姚璐璐,满脸堆着笑,回答说:“不久的,不久的。我拉车是老师傅,很快的。”他以为客人在催他,嫌弃他老。他担心人家不坐他的车,就连忙解释一下。
姚璐璐不是这个意思,这刚想要重新问的时候,车子就抬了起来。她连忙抓住两旁的扶手,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跟着腾空了起来。“呼,你慢点拉。”在她看来,时间长一点不要紧的,最最要紧的是注意安全。一切都平稳后,她呼出一口气,又问:“我的意思是你拉多久能到河南路?”
“哦,我拉很快的,十分钟就到了。”老汉还是觉得客人是担心他速度慢,他有意加快了步伐,想着跑快一点就能快点挣到这笔钱。
黄包车在没有红绿灯和交通规则的大马路上奔走,姚璐璐给他颠的都要吐了。她在后面一面握着座位扶手,一面惊呼:“师傅,你慢点,你慢点。你注意安全,不要撞到车,也不要撞到人,我不赶时间。”
听着后面的客人连连惊呼,师傅放慢脚步,很是疑惑地扭过头问:“小姐,您刚刚不是问我多久能到河南路?我以为您是赶时间的呀。”他有点搞不懂这个小姑娘了,一般人问这句话都是要他越快越好。
这是当姚璐璐是老城厢本地人看待了,本地人都知道哪一条路到哪一条路要花多少时间的,如果问了多久能到就意味着赶时间。不过,姚璐璐是搞不懂这个意思的。她生长于二十一世纪,靠着手机导航走遍天下,一般她问多久就是真的在问时间而已。她抚了抚胸口,顺了顺气,说:“我不赶时间的,你慢点拉吧。”她索性不问时间,就当是坐着黄包车观光老上海,慢慢认路好了。
老城厢是居民区,住所相对租界的洋气而言多了很多生活里的市井烟火气。从老西门出去往南京路方向走,姚璐璐看到了永安百货的招牌。那个时候还没有南京路步行街,地上都是电车的轨道,两旁的商铺也是好多用英文写的。路过洋行门口,两个包着红头巾的印度人穿着制服拿着棍子在‘像模像样’地‘指挥’交通。此时,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英租界。
“小姐,车多的不得了哦。这里穿马路不大好走,我们稍微等等。”车夫倒是没想到拉到了个慢性子,他年纪一大把每天跑来跑去的,这一趟倒是叫他有点不适应。“小姐,你是河南路买绸缎对吗?”河南路都是绸缎行,去那里基本都是为了买料子。
姚璐璐是不知道河南路有绸缎行的,她以前只知道这个地方靠近南京路。“我不买绸缎,我去那边的亚美电台。”她记得德哥说过这个电台是个小电台,恐怕这个拉车师傅不知道。她看着路口的车来车往,旧上海的繁华尽收眼底。
“亚美电台没有听说过。不过去河南路都是买绸缎的,小姐是外地来的吧。”天气热,拉车是体力活,车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他现在能明白为什么刚刚这个小姐问他多久时间能到,因为她不认路。
一般出租车师傅问你是不是外地来的,这句话一出来就该有警觉,因为对方可能要绕路了。姚璐璐不回应,她可不能被绕路,她还在学认路呢。“慢慢等,不急的。”她看到车夫想要在车缝中跃跃欲试地穿出去,她觉得这样不安全,就赶紧提醒他。
“小姐,你不急,我急呀。做好你这一单我就要做下一单了。”黄包车卖的是效率和体力,他不敢拖延,拉客越多才能挣得越多。
“你不要想绕路,稍微等等不要紧的,交通安全最重要。你要是急,我大不了多给你一点钱。”姚璐璐有话直说,她不希望对方动小心思。
“噢哟,天地良心咧,我挣得是辛苦钱呀。绕路的话,我要不合算的呀。我又不是按照时间算钱的,我是按照出发点和目的地的实际距离算的。”车夫觉得这个客人怎么像是乡下来的慢郎中,一点点行情都不懂的。他不免摇头,实在是无语。
看着眼前的车夫一把年纪,瞧着他汗衫全部湿透,脖颈上晒得发红,姚璐璐被说的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她又不好做什么,因为立场不一样。她只能心里说声抱歉,但是行为上维持她的‘交通安全’原则。
路口的车子走光了,车夫赶快拉着姚璐璐穿过去。“喏,就是等车子走光多花了两三分钟。前面就是河南路了,我们本来应该早就到了。”车夫看客人是个小姑娘,他就毫无顾忌地发牢骚。
姚璐璐不管车夫说什么,只当他是在对着空气说话。
河南路路口,一辆别克私家车堵在前方。车夫只能在路口靠边停下来,叹气说:“噢哟,这么窄的路,开什么车啦。真是吃饱了来噶闹忙(沪语:凑热闹)”河南路窄,两旁又有叫卖的商贩,这下一整条路都给它堵住了。
姚璐璐感觉到这个车夫年纪大,脾气也不小,天气燥热,他倒是也烦躁的厉害,活脱脱一个更年期患者的模样。大概是被车夫的更年期传染了,她觉得自己似乎也有点烦躁了。用手扇了扇风,低声吐槽说:“这么大的车子走大马路呀,小路肯定不好开的,堵在这里影响自己也影响别人。”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