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振光也不埋怨任何人,他很清楚自己这个女儿的脾气,知道事情闹到这一步不会有挽回的余地,也明白自己这是自作自受。
人总是要经历某件事之后才会有感同身受的切肤之痛,阮振光也是在听到唐母自杀的消息后,突然有了生命如此短暂的感慨,也突然的想要珍惜生命,珍惜眼前人,至于自己曾经疯狂去追求的那些名利,似乎变得如此淡薄模糊,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此刻在接收到严子昱传来的眼神信号之后,也只是无奈的点点头,表示同意。
既然阮宁不愿意帮忙,既然她到这里来的这一趟会起冲突,阮振光也不想勉强,这些事还是自己辛苦一点,亲自去跑吧。
阮宁拉着严子昱快速离开,可在走到急救室门外的时候却突然放慢了脚步,停了下来。
严子昱扭头看着她的脸,抬手将她挡在眼前的一缕刘海给拨开,清楚的看得见她的眼神,和眼神中的那份忧心忡忡。
“既然心软,干嘛又要表现的那么绝情呢?爸是希望看到你柔软的一面的。”
“心软是作为人的本能,可是绝情,又是作为他的女儿必须拥有的特质,否则我早已经被那对母女给生吞活剥了。”阮宁面无表情的回答,收回了自己的同情心。
严子昱没有再说话,将目光投向那间急救室,此刻门头上的灯已经熄灭,急救室里头空无一人,但那种压抑沉重的氛围仍旧笼罩着,一点不散。
半个小时前,唐母就在里边,现在出去了,逃过一劫,却仍旧没有逃过鬼门关。
阮宁盯着那扇门看了好一会儿,愈发觉得心里沉重得慌,深深舒了口气让自己不会被憋死。
“走吧,都那么晚了……”她转身要往外走,身子往前后却发现严子昱还在
原地站得笔直,虽然她很用力,却让人没能拉得动他。
回头一看,严子昱的眼镜还盯着急救室的大门,眼中的光已经不再是刚刚那种淡漠,此刻阮宁竟然看到了一种从来没见过的……恐惧。
对,是恐惧,来自于无所不能从不畏惧的严子昱眼中的恐惧。
阮宁一愣,转过身来站定脚步,突然感觉到和自己十指紧扣的严子昱的手,也在微微颤抖着,从手心当胳膊到肩膀再到他整个人,都因恐惧和怯懦而颤抖着。
阮宁没有说话,就这么看着严子昱,几分钟后,严子昱终于开口,低沉的声音在凌晨的医院走廊里听起来那么渗人。
“选择自杀的人,究竟值不值得同情?”
这不是一个需要辩论的话题,严子昱说出口的时候,代表着他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只是倾诉,本就不在乎阮宁的回答会是什么。
但这也是一个对阮宁来说值得深思值得讨论的话题,她认真想了半分钟,抬头也盯着那扇急救室的门,回答的郑重且认真,“自作自受,值得同情吗?”
这个回答终于引起了严子昱的倾诉欲望,“所谓的自作自受又指的是什么呢?是动机还是行为,如果动机并不是自愿而是被逼迫,如果行为是因为肩上压着千斤重的压力而必须去这么做,那么这个自作自受,还是不值得同情的自作自受吗?”
他的话太绕太复杂,现在这个状态下的阮宁一时间并不能完全理解他的话,或者说不能理解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可无需去明确严子昱的内心,阮宁也感受得到,这番话背后的重点在于今天唐母的遭遇并不是严子昱遇见过的第一个自杀事件,他过去也经历过一次,那个自杀的人和他关系并不浅,甚至可以说是亲人,比唐母和他
的关系更加亲的亲人,而这个人的结果,可能也没有唐母那么幸运。
那个人究竟是谁,严子昱又和他经历过什么?
阮宁被勾起了好奇心,她重新拉起严子昱的手,想去了解他的心,想去窥探这一段他从未说过的故事,阮宁很想知道,这段故事的背后是否可以牵扯出关于严子昱的过去,是否可以了解他那段从来不开口告诉别人的过去……
可是当阮宁拉着严子昱的手的时候,已经到了嘴边的试探的话语却又全都咽了回去,因为她察觉到严子昱的身子比刚刚颤抖的更加厉害,手心也渗出冷汗,他整个人似乎被强烈的恐惧支配着,眼神恍惚。
阮宁心里一疼,她所有的窥探欲在这一刻都没有了,也再不想去了解严子昱究竟经历过什么,因为她很清楚,揭开别人的伤疤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的这件事,实在太残忍。
面对着此刻这个难得露出脆弱和恐惧的严子昱,阮宁最先冒出来的想法并不是要抓住这个机会去嘲笑打击或是达到自己的某个目的,她最想做的,是给严子昱一个坚实的拥抱,给她自己能给的最大程度的安慰,就像以前千百次他为自己分担纷扰一样。
可还没等阮宁拥抱的手伸出去,严子昱先将她拉入自己的怀里,双手紧紧搂住她的后背,生怕自己一个放手,她就会从眼前消失。
严子昱的下巴抵在阮宁肩上,用一种非常虚弱到只剩气音的语气在她耳边说,“让我靠一下……”
阮宁轻轻点点头,也伸手抱住严子昱的后背,不说话,安安静静的这么陪着他。
两人间这种沉默却两颗心贴的很近的状态,真的非常难得。
阮宁竟然有一种想要好好珍惜眼下这一刻的感受,平静多么可贵,却也多么难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