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颤着一双胖手,他实在太胖,只这几步路,还处于堂屋阴凉,奔至淙舟面前时已然出了一脸的汗。这老爷心慌神乱,未曾留神,险些被门槛绊倒。
小厮赶忙迎了上去,一把搀扶这一大腹便便,方老爷像是被汗腌透,衣领洇成深色,也带着一圈的白圈,不过老爷着着衣浅,不仔细瞧也不甚明显。
“仙君,”一双汗手糊了上来,“还请仙君救救我儿,我儿高热一夜不退,当下是喂不进水也灌不进药,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他将手汗擦在淙舟衣袖上也无所觉,眸中担忧与欣喜交杂,他殷切的看着淙舟,不时瞟向西南角的偏房。
“先把人放出来,换间屋子,”淙舟不动声色的收了手,退开一步不去看那老爷,“西南为坤,地盘为二,而今中元五运,二黑飞临坤,两星重合,为伏吟局,为大煞。”
他稍顿,又接着道:“坤住一家主母,含燥土,讲究的是的包容宽厚,”小厮递上一杯茶,淙舟接过润了一口,“可若是碰上这伏吟局,便会激的主母性情暴戾,久而久之,这一家的运道也就悉数泄了。”
方老爷听的懵懂,只觉这仙君果真厉害,遂叫了人把那哭哭啼啼的小夫人放了出来。小夫人听见方才谈话,当下见着仙君,竟是又要哭了,她微微福身,哽咽着道谢:“谢过仙君,”她擦净眼泪,又道:“还请仙君救我夫君,他不是个恶人,不该如此,若真是因为我的缘由,那我甘愿做那下堂妇。”
小夫人声音浑厚,带着哭过的沙哑,她早就没了什么好名声,方家公子待她好,她也不愿成人负累。
“夫人莫慌,”淙舟回行一礼,缓缓道,“我定当尽力而为。”
这二人皆有情。
风卷云而至,灰白缓上天际,天井荷花迎风动,今夜当是要落雨。
第10章白兔
那边云才聚上,丹穴山却已落了雨,丹水汩汩而下,在厚重雨幕中如一赤红织锦。池子中润着一条狐尾,松苓撑伞坐在岩上,瞧着那狐尾不断沉浮。
涂山被雨帘模糊了影,只有那金芒如雷电,在浓郁的天幕格外灼人眼,松苓背身过去,他蹬了鞋,在那一池丹水中浴足。即便如此,那金芒依旧闪着亮,瀑布荡起的波浪被疾雨砸碎,迎着金芒,泛起粼粼水光。
好烦,松苓待了不过片刻,啧声起身。他脚上沾水,索性舍了鞋,赤着脚往山穴去。
山谷像个碗,将浓浓水雾盛在里面。除了那两只蜂鸟不怕雨一样来回的飞,百鸟皆归巢。松苓踩着山路,脚上沾了泥,倏然间有一白兔自眼前闪过,松苓觉得新奇,这丹穴山中何时养了白兔?
他追着白兔一路小跑,油纸伞兜着风,阻了他前行,于是松苓扔了油纸伞,冒着雨去追那白兔。
小兔子耳朵微翻,隔着雨幕捕捉到一丝危险,它回头看向身后,只见松苓已逼至身前。
兔子三瓣嘴一动,似是叫出了声,松苓起了兴致,他冲了上去,非要抓住那白兔,他还未听过兔子叫。
“长离!”松苓身上沾了泥,枝丫树叶塞满了头发,一手拎着白兔,一手擦着颊边泥水,“今晚吃兔子!支个架子生了火,裹上泥丢进去烤!”
言语欣快,是百年不曾有过。
长离正理着书籍卷册,问声抬眸,见得一个泥人穿过水帘,那水泄的如此急,竟也没把这泥人冲干净。
“丹穴山上哪来的兔子?”他捧着书卷回身,瞧见那半死的白兔,有一瞬怔愣,“还有,你怎么总想着给我吃肉?”
“你吃虫却不吃肉,真是怪哉。”松苓借着水帘,胡乱冲了冲脚,拎着白兔进了山穴。
他自小就好这口,什么山鸡野兔都要拿来烤,开膛破肚塞上八宝山珍,糊上厚厚一层泥,还得是丹水润养的泥才好,丢进猛火,烤上一个时辰。
可自打遇上淙舟,他便极少有机会去烤山鸡野兔,全都丢给淙舟去做,虽说君子远庖厨,淙舟从未进过厨房,偏偏就是那一碗鸡汤,生生的将松苓的三魂七魄全都勾了去。
或许是那鸡汤里添了些东西,才叫他成瘾如斯。
这才半日多,竟想的厉害。
松苓勾唇一笑,解下发带将白兔拴在桌脚,接着又穿过水帘,冒雨去挖那丹水边的泥。
“拿伞!”长离隔着水帘喊他。
松苓没有回应,他跑的快,烟青色融进雨雾,除了那一头乌发被被雨润出光泽,叫人看不清身影。
整座山都在蒸腾,每一页书都沾了水汽,若不是长离处理的及时,怕是要晕了字迹。长离拿着伞顿住脚步,另一只手还抱着一摞书。
他无声叹息,搁了伞,将书放回书架。书卷潮的发软,架子上又留不出太多地方,故而长离塞的极其小心。
那兔子像是知晓自己活不长久,背着身用牙一点一点磨着发带,不知是咬的用力还是真的害怕,自松苓将它拴在此,它便抖如筛糠。
长离拎起兔子,兔子受了惊吓,蹬了几下腿便不动了,紧闭着眼睛装死。
思绪飞了,回了数百年前,松苓躺在涂山的阳坡上,周围没有半点可遮阴的地方。他抱着一只灰兔,揉的那只兔子咕咕叫:“长离哥哥!”松苓很惊喜,“原来小兔子会叫!”
长离持扇遮住倾泻而下的天光,面庞稚嫩渐消,逐渐添了些棱角。他捉了只兔子放在松苓颈侧,那兔子的三瓣嘴里还叼着半截草,拱在松苓身上,痒得他咯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