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住店,也不敢去人声鼎沸的地方,只敢摸摸索索去植物园,在丛林掩映中躺上泥土,露天席地看星星,同时作为蚊子的大餐,进入它们的国宴菜单。
开始时他还会扑打,还会在身体上抓挠,时间长了他竟然累了,躺在地上动都不动,任由他们大快朵颐,吃的肠满肚圆,飞都飞不起来。
他感觉自己被抽尽鲜血,蚊子的嘴变成巨大针筒,咬住皮肤血脉用力抽吸,怎样也不会松口。
程容虚虚捂住肚腹,赌气似的想你们咬吧,随便你们咬,反正我肚皮有好多脂肪,你们的嘴再长,也咬不到我的小孩。
“哎”,程容在耳边的嗡嗡声里,和腹中小孩商量,“我给你取个名字吧,怎么样?”
小腹毫无反应。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程容绞尽脑汁,把所有神经都拽出来鞭挞,也想不出好听的名字,“但我没你周爸爸有文化,名字还是让他取吧。这样吧,我先给你取个小名,你爸爸叫木白白,你就叫木黑黑,怎么样?”
小腹一阵抽疼,程容嘶嘶抽着凉气,把自己蜷作一团,一分钟后才缓过精神。
“你这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啊”,程容哼哼唧唧呻-吟,委屈的眼眶含泪,“怎么这么不听话,容哥哥带你逃难多不容易,你是不是也不舒服呀,别怕,明天我带你去方文的秘密基地,那里肯定有不少好药,我都给你带着。你听话,早点睡,行不行呀?”
随着他不断哄劝安抚,小腹痉挛渐渐平息,程容松了口气,伴着林间微风,沉沉坠入梦乡。
方文的秘密基地,只有他和方文两个人知道。
基地在老家临近山区的守林人木屋里,每到森林火灾的高发期,会有守林人居住在那,平时那里空无一人,方文用它造出一座地下室,用来存放瓶瓶罐罐,顺便做一些打法律擦边球的实验。
程容驽定那里无人能够找到,于是放松警惕,大摇大摆在瓶罐间翻找,因为实在太放松了,所以当外面传来撬门声时,他整个人愣在原地,手里的药瓶砸落在地,咕噜噜滚到墙角。
他想起之前方文说过的话,忙扔掉手里的东西匍匐在地,连滚带爬挪开几件碍事的衣服,跑进衣帽间后面的小方柜,开门把自己蜷缩进去。
柜门一关,目之所及伸手不见五指,只能通过声音,判断来人的方位。
不可能的,不可能被发现的。
地下室本就十分隐秘,没有楼梯只有直梯,而且要挪开特定的木板,才能寻找到入口。
这种自欺欺人的幻想,在程容听到有人沿直梯爬下时,统统破碎成渣。
不止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而且领头人的脚步,程容怎么听怎么熟悉,不,是太熟悉了,熟悉的刻在心尖周柏来了。
两串泪水蜂拥而出,程容察觉不到自己哭了,他只感觉脸颊发麻,脖子湿锁骨湿,心口布料柔软湿黏,牢牢贴上胸腔。
小腹跟着敲锣打鼓,似乎小孩察觉父亲靠近,它也在里面张牙舞爪,试图扑出去抱住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