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填饱了肚子,海兰珠四处走走,正预备歇午觉,却突然听见主屋传来哭声,声音由远及近,由小变大,由一两个人变成十多人,哀哀戚戚,此起彼伏,悲惨得很!
那是大福晋乌拉那拉氏的屋子!海兰珠心中立刻警铃大作,三两步走上去。只见主屋旁已聚集了不少丫头仆妇们,纷纷伸长脖子张望打探。那门&ldo;嘎吱&rdo;一开,一年长的嬷嬷从屋中出来,带出一片哭声。
嬷嬷面色灰暗,阴郁伤悲,蠕动着嘴巴,好一会才找到声调:&ldo;二阿哥……殁了……&rdo;
院子里顿时一阵寂静,丫头们面色各异,惊惧异常。自上回投毒事件后,大福晋闭门谢客,各房福晋无论谁来探视求见一概不许,每日请大夫看诊抓药也统统保密,再没任何消息传出,如今二阿哥却突然殁了,实在令人震惊。
海兰珠只觉悲从中来,这可怜的孩子到底还是没熬过去,这么幼小就成了无辜的牺牲品。
嫡出的阿哥没了,各房福晋们闻讯纷纷赶来。一时间,主屋门口围满了人,哭哭啼啼的声音此起彼伏。
&ldo;可怜的孩子,你怎么就没了!呜呜呜……&rdo;侧福晋叶赫那拉氏扯着嗓子使劲号哭,仿佛没的是她的儿子,引得旁的丫头们偷偷侧目。
倒是一旁的哲哲,一身素衣,面上挂泪,眼含凄色,要不是偶尔控制不住嘴角细微的上扬弧度,海兰珠都要为她的情真意切而感动了!
房门突然敞开,乌拉那拉氏在丫头的搀扶下疾步而出。她在门柱边倏然站定,苍白的脸上泛着愤怒的红晕,布满血丝的双眼仿佛要冒出火来。
&ldo;统统给我闭嘴!都给我滚出去,谁也别让我看见假惺惺的眼泪!&rdo;她大口的喘气,冲院子里混乱的人群怒吼,身体因愤怒而起伏不定。
院子里再次恢复一片寂静,方才哭得格外夸张的几个此刻全部噤声,瞪大眼睛望着她,不知所措起来。
哲哲见势不对,不动声色,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倒是不怕死的叶赫那拉氏,仍旧义无反顾往枪口上撞。
她哭哭啼啼上前扯住乌拉那拉氏的衣袖道:&ldo;姐姐,你实在太可怜了,要是难受就哭出来吧!&rdo;说着自己又先哭上了。
乌拉那拉氏咬了咬牙关,闭了闭双眼,压抑怒火道:&ldo;撒手。&rdo;
叶赫那拉氏却全无察觉,只继续我行我素。
乌拉那拉氏额头青筋浮起,猛地甩开叶赫那拉氏,让她猝不及防的跌倒在地:&ldo;来人,叶赫那拉氏犯了规矩,拉出去禁足一月,罚奉半年,身边伺候的人全部鞭挞二十!&rdo;
立刻有两人从斜刺里冒出来拖走了叶赫那拉氏,留下一群受惊的人们。
哲哲率先反应过来,她躬身行礼道:&ldo;请大福晋节哀,我先告辞,明日再来。&rdo;说着便离开了。其他人纷纷效仿,一个个告退。这小院里终于恢复了寂静。
直至最后一个人离开,乌拉那拉氏才颓然倒地,面上渐渐露出哀恸之色。泪水顺着她的双颊缓缓滴落,在她素色衣襟上晕开,形成大片水渍。
旁边的嬷嬷心下戚戚,打小看着福晋长大,如今年纪轻轻便经历如此丧子之痛,还要被这宅中的女眷们议论指点,不得安生。
她轻轻搂住恍惚的大福晋,如照看稚子般轻拍她背部,安慰道:&ldo;乖孩子,不哭不哭,还有大阿哥呢等着额娘呢!&rdo;
乌拉那拉氏涣散的目光终于聚焦了些,愧意浮现,她喃喃道:&ldo;豪格?我的豪格啊……他……&rdo;
她神色再度黯然,瞪着乌蒙蒙的天空继续喃喃自语:&ldo;都是我的错,我造的孽,却报应到洛格身上。他还那么小,那么无辜……&rdo;
嬷嬷再忍不住心中的复杂情绪,终是搂着大福晋一道嘤嘤哭泣起来。
幼子早殇,无子女晚辈哭丧守孝,即便是贵人家中,丧事也不宜大操大办。后金物资匮乏,条件艰苦,是以幼年去世者比比皆是。四贝勒府仅以火烧饭葬之,未再惊动各府大肆奔丧。
下葬后,乌拉那拉氏便病倒了。据主屋的小丫头们议论说,大福晋每日里惶惶不安,一会痛哭流涕,大喊二阿哥乳名,一会又惊疑不定,仿佛要躲着什么人。她性情更是大变,往日克制的她对待下人尚和善,现在却疑神疑鬼,清醒时动辄打骂,短短几天已经赶走了三两个年纪小的丫头。
不日,皇太极得胜,携长子豪格归。哲哲早早闻讯,打扮妥帖领着各内眷立于门口等候。
远远就见一对人马行来,打头的两个骑着高头大马,身姿挺拔健硕,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方才还犯困的宜尔哈此刻兴奋不已,拉着海兰珠的手不停晃动。海兰珠笑笑,摸摸宜尔哈胖胖鼓鼓的脸颊安抚道:&ldo;格格乖乖的,贝勒爷很快就到了。&rdo;
也难怪小孩子这么开心,连日来压抑的气氛终于因为男主人的归来而稍稍变好了些。而且……海兰珠想起那日夜里的皇太极,不禁有些恍惚疑惑,她甚至怀疑那不过南柯一梦,压根不曾发生。
算了算了,不能再想!海兰珠努力想把思绪拉回,开始悄悄的观察他人。
出来相迎的内眷无一不是按捺不住喜悦的,就连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哲哲也舍弃了往日里格外朴素的打扮,穿了件粉色袍子,抹了些胭脂,少了平日的端庄稳重,倒衬得脸蛋有了些娇俏。到底才二十多岁,即使是嫁作人妇多年,也还是个年轻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