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林瑛玉应是奉命来问十四贝子话,刚问完出门,弘历乃是无诏而来,两人碰上了,难免有些尴尬。林瑛玉却道,&ldo;四阿哥也来看望十四贝子吗?&rdo;
弘历此时头脑清醒了点,知道自己这是僭越了,几个叔叔们如今被关着,有弘时为鉴,谁敢来这里献什么叔侄殷勤?可是,压在胸中的那团东西,如果不问清楚了,他却不得安生,弘历狠了狠心,想了想便道,&ldo;许久不见十四叔,我过来瞧瞧。&rdo;
林瑛玉有一张完美的脸,当年第一次在硕亲王府遇到他的时候,皓祥便曾告诉他,林瑛玉是个出彩的人物,如今经过岁月的打磨,二十多岁的他显然更具魅力。听了弘历的话后,林瑛玉竟是没露出半点意外表qg,漂亮的嘴角微微一勾,笑着点点头。
弘历以为这便是结束了,便错身过去,谁知道在两人擦身而过的时候,林瑛玉竟用低沉地声音在他耳边说了句话,&ldo;知道圣上为何要疏远你吗?&rdo;然后便扬长而去,弘历错愕回头的时候,他已然骑着马向回返了。
为何疏远他?便宜爹当年说得很清楚,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四年后他亦是知道,不得皇位而受宠的皇子日后是没好下场的。除了这些,难道还有别的原因?弘历眯着眼瞧着那瘦削的背影,一时间不明白林瑛玉的意思。
他的确被勾出了好奇心,可这个与他平日里没有jiāo集的林瑛玉为何要对他说这句话,没有目的的示好他并不相信。可论身份,甚至论宠爱,他都一般,那么,林瑛玉想gān什么呢?
吴开来跟在后面只瞧见两位主子侧身而过,却不知道中间究竟出了什么事,瞧了瞧天色,已然正午了,若是再不快点,怕是下午的课便要迟到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六阿哥那张天真无邪的嘴哦,可不是一般东西能堵住的。当即便轻声唤了唤,&ldo;主子,咱该进去了。&rdo;
弘历这才从对林瑛玉家中一系列人的梳理中回过神来,两人几步上了寿皇殿的大门,外有几个侍卫把守,吴开来去塞了点银子,好在十四贝子还顶着个亲弟弟的身份,看押并不太严格,弘历将吴开来放到了外面,自己便推门走了进去。
寿皇殿其实是用来供奉历代皇帝、皇后肖像的,但这是刚刚从康熙爷那儿开始的规矩,所以整个大殿中,如今只在正中间挂了康熙爷的画像,画像前的柜上,还陈列有神龛、牌位、皇帝生前的小部分服饰、珍宝器玩、玺印和佛塔等物。弘历进来的时候,十四贝子正在低头静静地拿着块gān布擦拭一件玉佩。似是听见了开门的时候,用带着哀伤的低沉嗓音道,&ldo;做过的我都认了,可我的心意不变,他不接受,不来便是,要我改,却是至死都难。&rdo;
此时乃是正午,阳光透过窗纱she进来,能看到空旷大殿内飞舞的尘埃。在弘历印象中壮得如熊一般的十四叔在这儿空旷的大殿中却显得诡异的娇小起来,他的声音,不再是自己记忆中的欢快明亮的嗓音,而变的如怨如诉,这样的改变太大,让弘历站在那里竟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更何况,弘历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还没有对自己的便宜爹死心?
一时间,怜悯、同qg在心中升起,原本的那些涨的可以裂开胸怀的愤怒却没有了。弘历张了张口,用gān巴巴地声音答道,&ldo;是我,弘历。&rdo;
那人回过了头,与吃了回chun丹而变得越来越年轻的便宜爹相比,青海的风沙显然过早的催老了眼前的人,他脸上虽不至于皱纹遍布,可的确是粗粝的不得了,看着足足有四十多岁了,比着如同三十出头的便宜爹而言,足足大了十岁。应是没想到弘历会来,他还算是给面子的看了一眼,然后又接着擦拭自己手中的玉佩,话却不那么好听了,&ldo;怎的,你也来看看我落魄的样子,可惜,你也落魄了,五十步笑百步吗?&rdo;
两人间的过结外人不知,可各自心里却是明白的紧,十四贝子那双越老越明亮的眼睛带着些许鄙视与嘲弄,若是在原先,就是住在松院的时候,弘历必是不依的‐‐环境对人的影响巨大,在所有人都奉承着你的时候,再有涵养的人也会养出玻璃心的。
而如今,弘历却是坦然的很,在来之前他还不知道要跟这个昔日看不顺眼的男人说些什么,而现在,他却明白了。他凑了上去,站在了十四贝子的对面,静静地看着他仔细擦拭着手中的东西,他不说,十四贝子也不肯多言,两人便相对无言的站了小一刻钟,待东西擦完了,弘历才问道,&ldo;你似是怡然自乐。&rdo;
十四贝子当傻子一样白了他一样。然后放下手中的东西,向着一旁自己住的配殿走去,弘历跟在他身后,像是个多嘴的八哥,喋喋不休地接着问道,&ldo;你还喜欢他?纵然他根本不接受,从来没当回事儿,甚至以你为敌,为了皇位将你关在这个地方,从大将军王沦落到连俸禄都已经革去,你还喜欢他?你不难受吗?你甘心吗?你心里没有团蠢蠢yu动的火吗?你难道不恨吗?&rdo;
这句话一说完,十四贝子便猛然扭了头过来,仔仔细细打量着几乎与他等高的侄子,眼神这会儿变得高深莫测,然后道,&ldo;你不是来看我笑话的。&rdo;弘历还未点头,他便又说,&ldo;你是来解惑的。&rdo;
弘历心道,我都问的那么明白了,你能看出来可真聪明。但他还是点点头,似是个乖巧的侄子。十四贝子的脸上突然间呈现出了一种诡异的表qg,似是在笑,又是在哭,他瞪着弘历道,&ldo;我自然是难受的,不甘心的,心里有团火想烧毁这整个紫禁城的,我不但喜欢,不但执着,我也恨,恨一切不让我如愿的人。&rdo;
此话一落,他的手便急速伸了过来,去捉弘历的喉咙。弘历如今已然习武将近十年,每日与两位师兄的对打早就练出了本能,身体向后猛然一番,便脱了十四贝子的掌心。可十四贝子毕竟是康熙爷曾经称赞过的儿子,当过大将军王的人怎会是庸手,指风扫过,弘历脖子上只觉得有种涩涩的疼,还是伤到了。
他心头大怒,当即摆起架子准备好好较量一番,谁知道,此时十四贝子竟是又收了手,仿若无事一般冲着他接着说道,&ldo;只是,我恨过了,我怒过了,却又舍不得,也只能这般活下去了。我对他之qg,总比这些劳什子恨怒要久远深沉得多。&rdo;他说完这rou麻的连弘历前辈子做小混混时都说不出的话后,竟是又转眼看向了弘历,&ldo;那你又恨什么呢?你心中的那团火又是为了什么呢?&rdo;他的话已有所指,&ldo;是为如今的落魄,还是为了其他的呢?&rdo;
弘历听了怔了怔,这事儿他心中隐隐有种想法,否则他不回来,可他不敢认,他掩饰地道,&ldo;做儿子的,自是为了阿玛的疼爱。&rdo;
十四贝子听了后,却嗤的一声,极为不屑的笑了,他摇着头道,&ldo;若是为了阿玛的疼爱,你该去八哥那里才对,他才是天上到地下最大的,你来,是因为你与我一样,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吧。&rdo;他bi近了弘历,用曾经握着兵器的手捏住了弘历的双肩,看着他的眼睛说道,&ldo;萦绕心头的,不能忘怀的,却朦胧中带着禁忌,让人yu罢不能。你丢不开,也舍不去,忘不了却不敢向前走一步,因为一步便是万丈深渊,所以你才来问我,这个已然在深渊的人。&rdo;
弘历心中那层如雾一般的想法终于被十四贝子的话语完全点破了,的确是这样,他与那个男人在一张chuáng上睡了十年,在他十七岁到二十七岁所有的青chun岁月里,是看着那个男人度过的,他无限的宠爱他,呵护他,宝贝他,所以他喜欢上了那个人,又有什么不可能。
可那是悖伦,弘历眼中亮光瞬间熄灭,他像个被踩到了要害的shou,挣开了十四贝子的双手,他原本该像平常人一样骂一句以示清白的,可惜他心里实在是慌张,竟是忘了这茬,寒暄了两句后,就匆匆离开。
硕大的大殿中,只留下十四贝子,他的嘴角勾起了冷笑,父子共睡一张chuáng十年,便是有了嫡子也费尽心思保全,四哥,你不是骂我悖伦无德吗?如果你最喜欢的孩子也起了这个心思呢?他的嘴角越咧越大,他有些等不及要看,那个号称最规矩的四哥会有什么样的表qg?
可惜,不知那傻小子还是否回来。至于爱qg,他的确还有,可有时候,喜欢紧了,也就想一起毁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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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历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仓皇而去,这种感觉只有上辈子在芙蓉街上遇到了棘手的人物才曾有过,他只觉得心跳厉害,口喘气粗,一时间马倒是骑得很快,可脑子里却是乱哄哄的,一时觉得自己竟是如同十四贝子一般生出了这般念头,便是连猪狗都不如,万一他便宜爹知道了,怕是也要将他像十四贝子一般圈起来,一时又想着,他便宜爹自来对他便有番不一样,父子两个同chuáng共枕十年,若是知道了,说不定会允了。他这般想,心中更是一时暖一时冷,眼前倒是茫茫一片,竟是不知该往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