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窗外中庭传来的意外声响--喧闹的人声和隆隆的马车声--惊动了他。他立刻把小册子放进上衣的内袋裹,接着走到窗畔,朝外望去。
哈克惊讶地看到中庭竟已不再是荒弃无人了。他看见一群吉卜赛人--哈克得知在此地他们被称之为斯嘎尼人--正在卖力工作,忙着把几副棺材大小般的木箱--显然是很沉重的装到坚固的载垃圾货车上去。好几辆篷车套在一起,连成车队,每一辆由四到六匹马拉着。一共有三个木箱,四个,一个接一个。很快的由篷车的数目,哈克竟识到这些木箱有好几十个,全是同样大小和形状,且都刻有德古拉的家族纹章,由城堡内部一个接一个被抬到中庭。哈克的窗子的位置所在,使他正好看不到这些木箱是从哪里来的。
斯嘎尼人愉快地边聊天边装货。哈克在发现他们到来不久后,便整个人探到窗口,平静地尝试对下面的人打信号。他是希望能请其中一个人寄一封真心话的信到英国去,一个可以使他的雇主警觉到他被拘禁在此地之事实的信息。只可惜仅有几个工人注意到这个站在窗口的人,而且这些人只是嘲笑他,甚至到他因想引起他们兴趣而举高的硬币置之不理。
这使他又怕又气地忍不住颤抖,又靠向窗畔,继续观望中庭里不寻常的行动,而且尽量不使自己受到观察。
那些木箱数量极多;一辆篷车一装满后便立刻驶出,由另一辆空车拉上前取代它的位置。有一个木箱正要被搬上车时滑了下来,在撞到石板路的强力冲击下便撞开了。哈克看见发绿发霉且好似发臭的泥土流泄了出来,且马上变成烂泥,不停地滴落。
这个意外事件到搬运工人有种清醒的效果。他们快活的歌声与笑声淬然停止,频频转头回顾城堡上方的窗户。他们显然是怕雇主发怒。哈克觉得不只是他们而已,就连那些马匹也好像为这次泼泄而惊惧。工人们急忙修补损害,不知从何处找来新的木板重造那木箱,并尽可能地将箱内的东西封好,然后再继续搬运的工作。
不多久,哈克便退离了窗口。德古拉城堡运送这么多发霉的泥土固然令人迷惑,但是他还得面对许多更切身的难题。
那些忠心为堡主工作的吉卜赛入,显然是不可能帮他的。因此,他有两个选择。第一,他可以在房间里等待,或者再到书房去,或者去做一些无益的事,直到这阴雨天转为黑夜。
等夜晚降临后,那三个女人就会来找他--哈克对于这一点十分确定,仿佛她们曾给予他种种承诺。她们既已与他建立了关系,便一定会再来,在门外欢笑低语,承诺再一次的欢乐,使出种种方法诱惑他,直到他屈服,开门迎向她们……而他也知道自己终会屈服的。
可是,一想到在昨晚当他陷于无助的恍惚状态时,这些女人也许真的曾向他允诺,或向他警告,他的血都冰冷了。
那混合了恐怖、痛苦与欢愉的回忆,使哈克不自禁地颤抖。可是,她们并不是真的女人--蜜娜才是女人。那三个分明就是魔鬼!
只要他一闭上眼睛,他便会再看到伯爵丢到她们跟前的那个袋子,也可以再听到从袋中发出的窒闷哭声。他可以看见那留了长指甲且苍白的手,从袋子里拉出了一个赤裸的婴儿--不管那是真实的记忆还是想象。
但是现在,在大白天里,他这个囚犯却还有时间做另一个抉择。他可以鼓起勇气,取道那条他看过伯爵自己也曾走过的唯一通路,尝试逃亡。
哈克可以用爬下城墙的方式逃走。
在冷静清晰的思考下,哈克可以接受这个选择,虽然极端危险,事实上几乎是自杀。但他宁可死在悬崖下,也不愿接受伯爵和那三个迷人却恐怖的女人可能留给他的任何命运。
如果他要尝试爬下城墙,显然得在白天才行。而且他绝不能走德古拉那些忠实的吉卜赛工人能够看到他的那一面。
因此,他得到另一面去,也就是直接接到悬崖的那一面。他必须现在就离开房间去进行--立刻,马上--在恐惧和在今晚等待他的致命吸引力瓦解他的决心之前。
不用说,他什么东西也带不走,唯有可以装进口袋内的物品他的笔记本,一点钱,和其它极少的一点东西。
哈克就在一股冲动下走出了房间,不允许自己有任何犹豫的机会,又一次爬上了通往城堡南侧的楼梯,爬到可以俯瞰那陡峭断崖的窗子。从这儿,他也可以看到下方婉蜒流动的河水;只是那河流实在是太下面了,因此河水虽然湍急,他却听不到任何流水声。
迷蒙的雨丝打在他的脸上。他就站在那扇他曾躲着注视伯爵爬下城墙的窗子旁。
现在哈克紧紧抓住窗棂旁被雨水打湿的石头,双臂颤抖,往下看去,看向最远的下方。
他所看到的地势,毕竟不像他所忧虑的那么惊险。
事实上,他下方的城墙表面虽垂直落下,但并非完全平坦光滑得会使他的尝试真成为自杀之举。由底部到顶有微向内的平滑斜坡,加上粗糙突兀的石头,和许多裂开的陈缝及碎落的边缘,为他带来一线希望;似乎以普通人的手指和脚趾,亦可找到落地处攀缘而下。他觉得最初的四十到五十呎将会是最难的--再下面石头更形突出,希望也就更浓。
他咬咬牙,低声自语道:&ldo;如果我在途中碰到他的话,我一定要杀了他。如果我失败的话,蜜娜,再见了。再见了,一切!&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