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老爷子住在离洪城约莫三十分钟车程的乡下。他年逾古稀,身体硬朗,精神矍铄,也有所有老人如出一辙的守旧和固执。
无论功成名就的儿子怎样费口舌,老爷子硬是舍不得他那一亩三分地,咬紧牙关也不搬去城里。同意把老宅翻修,已经是他最后的妥协了。老太太去世后,在儿媳锲而不舍的说服下,才同意找了一个保姆照顾他。
母子俩到时,老爷子正在后院整理他的花花草草。
何香兰让封季萌把东西拿到屋里,她挽起裤脚踩着高跟鞋下了地,蹲在老爷子旁边,瞥了一眼在厨房里忙碌的妇人,拿出一副小女儿撒娇的姿态。
“爸爸,您跟蒋阿姨相处得还好吧?”
何香兰口中的蒋阿姨实际也才刚五十,只比她大几岁,是她从自己老家那边叫过来的人。自从封老太太去世后,在封家帮忙也好几年了。
老爷子鼻子哼了哼。
“爸爸,其实蒋阿姨男人过世也有两年了,她儿也成了家,您要是觉得合适,我帮你们撮合撮合?”
听到这话,老爷子眉毛一竖,把手里的杂草撇回地里,站起来往回走,对何香兰的提议用两个字定了性:“胡搞。”
何香兰深一脚浅一脚的跟上:“哪里是胡搞呀,爸,您看您年纪大了,有个人在身边知冷知暖不是很好嘛。蒋阿姨才五十,这个年纪她也需要个伴儿的,您要是不好意思,我去替你说。”
老爷子突然停下,转头瞪着何香兰,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说什么说,不要多事。”
“您是不是怕老封不同意啊?他一年有三百六十天都在外头,自己不能照顾您,还不让别人来照顾?您不要担心,我替您说服他。”
老爷子一张脸红里透黑,又是生气又是难堪:“我要谁照顾?我谁也不要照顾,就地死就地埋行不行?”
看老头真的生气了,何香兰也没有再往下说。刚好进屋,她拉着老头看她拿来的东西,殷勤地把颈椎按摩器往老头脖子上套。
老头兴趣缺缺,看沙发上的封季萌埋着头只顾玩手机,对着他喊了句:“一天就知道玩手机,拿房里去玩,别跟这儿碍我的眼。”
封季萌抬头看了他爷爷一眼,拿着手机去房间了。
老头转向何香兰:“有什么事,你说吧。”
何香兰讪讪地笑了笑:“我没事呀,就是带萌萌来看看您。”
“那现在看完了,你这些玩意儿我不要,你带回去。”
老头毫不客气下了逐客令,何香兰只好说出她此行的目的。
“爸,老封大半年都没回家了。我知道他八月份回了趟宁市,就在宁市住了两天,也没有回洪城。您说他再忙,能忙得到了家门口都不进屋吗?您说他嫌我不好不要紧,这地儿还有他爹,他儿呢。他不要我就算了,他是连您和萌萌都不要了……”
何香兰嘴里恨恨地骂着,脸上却悲悲戚戚地淌出两行眼泪。
她随即哽咽起来:“现在我打电话他也不爱接了,我在家里给他守活寡,他就在外面乱搞,别以为我不知道,小三肚子都大了,您看看呐,他是个什么东西。”
“萌萌明年就上高三了,孩子学习不好,也不说话,整天就抱着个手机,也不知道他都在想些什么。我就觉得孩子可怜,他变成这样,还不就是因为他那当爹的,指甲壳那么丁点责任都没尽到过。”
封老爷子坐在沙发上,何香兰在一旁泣泪控诉。
老头脸色也相当难看,沉默一阵,才说:“小兰啊,听爸一句,你就同意跟昌雄离婚吧。”
这句话让何香兰的哭声止住了,她抬起脸惊诧地看着老头。
老头接着说:“你要什么,要多少,你跟我说,我给你做主,不会让你们娘俩吃亏。你要不想带孩儿,就让孩儿留下,老封家亏待不了他,我说了就算。”
“不可能!”何香兰一撑身站了起来,“想我离婚让那些狐狸精小表子进门,绝对不可能。”
“小兰啊,你这又是何必,你还年轻……”
“我咽不下这口气,我嫁到你们封家十几年,做了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一个个都想赶我走?凭什么?我偏不走。甭管那些小三小四小五生了些什么玩意儿,只要我不走,她们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想我离婚,除非我死了,看封昌雄熬得,还是我熬得。他要是敢打官司,我就把他那些腌臜事儿都抖出来,让全世界人都知道,他就是个出轨乱搞,抛妻弃子的狗东西。”
何香兰发泄了一通,一狠摔门,从屋子里出去了。老头赶紧找来降压药,干药片吞了两颗,坐在椅子上喘气。他一抬眼睛就看到封季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手里还捏着手机,也没什么表情。
老头看了他一眼,无力道:“都听到了啊。”
封季萌没说话,找了杯子接了杯水给老头端了过来。
何香兰吃完午饭就回家了,封季萌被老头留下来过夜,让司机第二天早晨直接来接他去学校。
何香兰前脚刚走,老头就从村里叫了个面包车,拉着封季萌去县城。封季萌不问现在去洪城干什么,也不问既然要去县城,为什么不坐他妈妈的车。随着车子摇了一会儿,老爷子才问:“你那脑袋,是你妈给你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