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娘娘之前还说可能会反悔……”这样轻松氛围下,江画忍不住嘀咕。
“其实原本是的确想让你留在宫里的。”皇后敛了神色,抬眼看向了江画,“把宫务交给你,想试试你究竟能有多少助力,但……虽然你能干也老实,能按部就班地做事情,可的确不是能在宫里长久的性子。”轻轻叹了一声,她语气中是有些惋惜的,“原本是想着,你模样也好,如若有那么几分心机,都不用太多,就能把圣上拢在手心里了,可这世上很难有两全之事,也不能太勉强。”
这话听得江画愣了好一会儿,半晌没说出话来。
“既然的确在宫中没什么太多作用,索性让你出宫,圆了你的心愿也算做成一件事情。”皇后看着她笑了一笑,“其实就这么简单,也没什么不能说——只是你听了大约会觉得不怎么高兴,毕竟是被利用。”顿了顿,她看了一眼江画脸上神色,见她并没有露出什么羞愤之类神色,才继续把话说了下去,“我知道你对我是有几分信任的,否则当初你不会与我说长乐的事情,但……倘若你对我的信任是八分,那我对你的信任大约只有一分。实话总是难听,原本不想说给你听。”
江画低着头想了一想,这话的确难听,只是——以她对皇后了解,她只觉得这话皇后是故意说的,其中甚至能算是七分是假只有三分是真,不全然是皇后的心里话。只用一件事情就能把皇后刚才说的这些完全驳斥,那就是徐嬷嬷教她认字读书:如果只是要去魅惑君王,那认字读书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只是这话当然也是有几分真。
见她面露思索,皇后拿起了手边的茶盏喝水。
“娘娘在骗我吧?”把皇后的话翻来覆去想了两遍,江画抬头了,“娘娘刚才说的话,最多……最多最多,一两句是真的。娘娘不会想让我去、去对圣上做什么的。”
皇后笑着看她:“为什么这么认为?”
江画静默了一会儿,好半晌才道:“因为娘娘对圣上有感情,娘娘……不会希望圣上的后宫中有那么多无关紧要的人。”
皇后听着这话也沉默了下去,过了许久才自嘲地笑了一声:“是,现在后宫中人太多了。”
这话听在江画耳中有几分寂寥,她忽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不敢再开口了。
“无论如何,你能得偿所愿。”皇后倒是没怎么在意江画刚才说的那些,她伸手把她散落在耳畔的头发拢到耳后,长长叹了一声,“你刚被送进宫的时候我就想着安国公府越来越不像话,好好的小姑娘送进来做什么?你才十几岁,又是孤女,进宫之后无依无靠,一辈子只能陷在宫里面,一辈子都出不去,太可悲。那时候我想,等你学了规矩懂事了就让你去吴王身边,将来还能跟着吴王一起出宫开府,谁知道事情并没有如我所想。”
江画抬头去看皇后,两辈子的事情加起来,此时此刻朦朦胧胧在她脑海里面翻腾,有这么一件事情忽然在她脑海中无比清晰:事实上没有那么多复杂的缘由,她能出宫,皇后愿意帮她出宫,仅仅只是因为皇后从一开始便有的不忍之心。
她也很清楚地意识到,这仍然还是因为皇后宽和的缘故,正因为宽和,所以才会有不忍,否则便是如方才皇后自己说的那些半真半假的话一样,宫里万事可利用,就算她用处只有一丁点,也会物尽其用,根本不会放她走。
行到元山中,车驾渐渐放缓了下来。
因有离宫在山上,这山路并不算崎岖,但和城外官道比起来还是十分颠簸。
不过山中的确清爽,就算已经快近正午时分,也不似宫中时候那样炎热,连风都是带着凉意的。
“你出宫后有什么打算呢?想往南边去还是往北边去?”皇后笑着问起了她今后的打算,“你还记得你是哪里人么?”
这问题倒是真的把她给问到了,她仅有的记忆中是和父母一起逃难出来的,至于老家在哪里,她完全没印象,所有的、能翻找出来的记忆,全是她在京城周围跟着逃难的百姓在一起,后来独自带着弟弟过日子,家乡在哪里,是什么样子,她一无所知。
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悲,她不知道家乡在哪里,父母也不在人世,唯一的弟弟也不在,她便是孤身一人,没有人会在乎她也没有人会记得她。
见她许久没说话,皇后微微挑了眉,问道:“是想不起来了?”
江画回过神来,老老实实地点了头:“只记得后来在京城讨日子过的时候,老家早就不记得了。”
“那便想去哪里去哪里,也无羁绊。”皇后倒是豁达地笑了起来,“将来你在哪里,你的家便在哪里,也是件自在事情。”
顺着皇后这话一想,她倒是也觉得豁然起来,便笑道:“那我便想往北边去,以前听说北边有大片大片的草原,想去看看。”
“不过若是以安稳计,倒是往南走好一些。”皇后笑着说,“这几年倒是还好,往前几年北边还在与突厥交兵,不怎么太平。”
“啊……那就往南边。”因为原本就随便想想,她的主意立刻就变了,“我以前还听说一直往南可以看到海,到时候我可以去看一看。”
一听这话,皇后便知道她这会儿心思未定,于是只笑道:“离宫有舆图,你到时候对着舆图慢慢看就是了,想好了拿定主意了,到时候我就派人送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