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洗刷后的墙面斑驳,墙角有新旧交错的青苔。整个镇子,只有一条大路与岔开的几条小路。说是大路,也只是能驶过一辆三轮车那般宽。
老宅在小镇偏外的一侧,穿过一条两人勉强通过的泥泞小道,我们来到宽阔的田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我们走在田间小陌,旁边有零星早起的农民在动春锄,公公边走边给我说田里分别种的是什么。
“哇,爸爸你连这都好清楚。”我不禁感叹,在我眼里都是绿色的。
公公笑道:“以前外公外婆还在的时候,我每年都会陪老婆回来。这里不比城市,十几年变化细微。”
他又说,“你嫁给陆肖以来,我们还没好好聊过吧?”
我讪笑了一下,“我这人有点内向。其实我还蛮想了解自己家人的。”
大概是“自己家人”这句话让他很满意,公公跟我谈起了陆肖的事情:“陆肖小的时候,我做生意忙,都是他妈妈照顾他。后来等我有时间了,他却去了国外,回来又是帮朋友开公司又是搬出去住,我们的交流还是很少。但作为爸爸,怎么也是关心自己儿子终身大事的。”
我随他无目的地慢走,听他说:“转眼陆肖到了适婚年龄,身边却连个伴都没有。我和他妈是急的呀,都快怀疑儿子性取向了。”他说到这,自己也笑出了声。
我一边跟着笑一边暗想,连我都怀疑过他是不是弯仔码头,别说当爸妈的了。
“他为了打消我们的念头,跟我们说在国外有谈过女朋友,但最后性格不合适分手了。我们做大人的哪会不懂,什么性格不合都是借口,归根结底就是不喜欢。”
我一愣,这倒是实话。
陆肖爸爸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我,“幸亏遇到你。虽然你们结婚得突然,让我有些意外,当初也有点怪罪。但看到你们这么开心,我放心了。我这个做爸爸的看得出来,他明显笑得比以前多了。”
我在心里默默说,因为他一天不嘲笑我就难受。
此时我们正站在昨天看到的桃花林边上,天已亮透,乌云散去不少。风将某片云彩吹散,一丝阳光偷溜出来,照在桃花林间,未谢的花朵随风微微颤抖。
我鞋底下估计沾了不少残破的花瓣,心想诗人笔下的醉踏残花屐齿香便是如此吧。
我朝公公点点头,笑道:“爸爸你放心,我会和陆肖好好的。”起码在我俩还维持婚姻关系的时候,我不会让两家长辈伤心的。
我们回到老宅时,大家都起床了,正要准备吃早餐。
婆婆见我俩归来,赶紧招呼我们过去,“找你们半天了,你们倒是时间掐得准,正好在吃饭前回来。”
公公回头对我眨眨眼,“和亦竹出去散了会儿步。”
喝粥时,陆肖悄悄问我:“我爸跟你说什么了?”
我不想告诉他,就骗他说:“就随便走了走,然后说了点你小时候智障一般的经历。”
他听罢,没有再搭理我。
吃完早餐,稍作休息,九点时我们才出发去墓园。今年清明假期下雨次数不多,给扫墓的人添了方便。所以,今天能看见好多人在墓园。
我们在门口买了束白菊,香烛之类则已提前自备。尽管人多,但大家都很安静小心地走在道路上,既不打扰先人也不给旁人添麻烦。
外婆外公合葬在地势略高的一块墓地里。婆婆跪下身,用清水擦拭墓碑,又将旁边的杂草拔去,然后摆上准备的水果和花束。
先是公公婆婆上香,接着是我和陆肖。
婆婆站在一旁对墓碑说道:“爸妈,孙子孙媳妇今天也来看你们了。我们都很好。”
我听着内心有些愧疚,某种程度上我和陆肖算是撒了个大谎。
上完香之后,我跪下来帮婆婆一起烧纸钱。她除了烧纸钱时念了外公外婆的名字,其余几乎没说些什么,但大家都清楚她对自己父母的思念。
临走前,婆婆又对着墓拜了一拜,我听见她小声说:“爸爸妈妈,请你们一定要保佑肖肖夫妻俩身体健康,一切平安。”
我有些感动,忽而想到我奶奶扫墓时大概也是这样求先人保佑家人安康的吧。
开到市区时,已是中午,我们随意吃了点面条就准备回乡下。表舅表舅妈为了照顾新出生的孙子,已经回了城市。我们四个把脚底下沾染的泥土拭净才进了屋。
婆婆要我和陆肖回房换套衣服,说是去去晦气。换完出浴室,看见陆肖正翻看我的相机。
我坐在旁边,指着一张画面很暗的夜景说:“这是函馆山上拍的。眼睛看下面灯光很美,我拍出来就over了。”
他手指一划,是我妈和一群老阿姨在小樽运河旁的合照。我给他指出我妈和姨妈分别是哪个,他表示他还不至于连自己丈母娘都认不出。
看罢,他对我的摄影就四个字评论:丑中带美。
丑是指整体画面,美是风景。我琢磨了一下,得出一个结论,他这是在说我把美丽的风景拍得跟屎一样。
我撩了撩头发,学习电视剧里那种妖艳贱货的语气挑衅他:“有本事你去拍,别没事就瞎bb。”
他一下就答应了,说现在就去外面采风。我嗤笑,还采风呢,搞得自己多专业似的。
我跟公公婆婆打了招呼之后,就和陆肖带着相机出门了。他调了几个设置,见我不解地盯着屏幕,忍不住吐槽:“你这相机别是偷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