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唯一能忘却恐惧的片刻。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觉得自己像个寻常人家的孩子,觉得他的母亲像个寻常人家的母亲,觉得他们生活在一个寻常不过的屋簷下,谁都不曾遭遇反覆上演的不幸。
他也喜欢看着他母亲吹发时的模样。
为了节省开支,他母亲久久才会洗一次头,只有在那时候,她才会把随意束绑的长发放下,仔细地将每一缕发丝梳理整齐,最后再好好地扎成一綹马尾。
那是他母亲最美的时刻。
中学以前,他都会站在房门边看着母亲梳理长发,看久了也就学会了,所以后来和顾怀之在一起,他也喜欢替她吹发,更喜欢她将柔顺的黑发束成简单的马尾,因为那是他认为女人最美的模样。
所有的一切都如此相似,却又如此的不同。
那些他总以为要重蹈覆辙的伤悲,全都被顾怀之的温柔和勇敢反转了。
即使在她最脆弱无助的夜里,哭过以后,她又重新站了起来,重新让自己散发出光和暖,重新带着他在回忆里走了一圈,然后把他带往了不同的方向。
每一次与记忆重叠的交叉口,她都带着他往更靠近天堂的路走去。
她是天使,肯定是的。
她把自己的羽翼拆了半边下来与他交换,即使沾染幽暗,依然无所畏惧,倾尽努力想要把他带离恶梦的铁栏,哪怕一路走来颠沛流离,哪怕伤痕累累,她也从未喊痛。
她总是不断告诉他,她爱他。
所以爱是这样的,来自天堂的爱是像样她这样的,带着一股他也不明白的傻劲,哪怕道阻且长,也依然勇往直前,哪怕前方无明,也无畏迷失方向。
因为她本身就是光。
因为她本身,就是方向,就是归途,就是天堂。
她就是他的天堂。
翌日清晨,男人买了早餐回来,哄着她吃了一点,然后两人就进房,先从书架上的书籍开始装箱,准备搬家。
事情发生得突然,弄得顾怀之昨晚是一肚子气。
昨晚就寝前,她正在替周奐预约今天上午的门诊,然而,医院官网的线上掛号系统不晓得出了什么问题,跑得是特别的慢。
等待之际,男人接了通电话,他全程面无表情地听对方说话,只在通话结束前回了一句知道了,收线以后才告诉她,房东要他在月底以前搬离。
当下顾怀之听了那是一个不可置信。
进一步问了才知道,屋主说她那自美国留学的姪儿年后要回台湾工作,所以打算把房子收回整修,已经约好设计公司过两天来看屋况,要他儘早退租。
听完这话,顾怀之气得就要打电话回去骂人,却被周奐拦下。
想替他出气还被阻止,顾怀之更火,连着他一块骂。周奐见她气得不轻,安静挨骂,话听着听着,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把人搂进怀里抱着。
被赶走的人是他,她倒是比他还气愤。
见他笑,顾怀之怒意更盛,想着这男人连碰上这种事都逆来顺受,心里替他委屈得不得了,开口要他搬过来和自己住,省得又在外头被人欺负了,让她看了气还心疼。
挨骂的男人说了声好,问她能不能消气了?
顾怀之失笑,心疼地吻了吻他,「周奐,你要对自己好一点。」
「好。」